一枪一马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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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梦想去当兵。后来长大不怎么想了。二十几岁时就渴望去外面闯闯。因为觉得外面的世界一定精彩。也因为想试试不靠单位不靠亲戚朋友自己能否挣到钱。钱是个好东西。看着自己的血汗和本领变成好东西，一定是很神奇和惬意的事情。

    二十几岁傻乎乎的结婚生女，没能够去闯。到三十几岁烦恼和胡子一样，一不小心就长出老长的时候，为生存真去广州闯了几年。居然也混的还行。知道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闯世界的滋味有苦也有甜。因为到底不能够调过去，于是经不住小可爱在电话里撒娇，就回来。鲁迅把这种回归比作秋末电灯线上的苍蝇，飞离电线到哪里绕一个圈，又回到原处。

    三十多岁一般是不会白日做梦的了。但我一不留神潜意识里老会有一种冲动和幻想。幻想着一枪一马闯天下。自己就对自己不满意和奇怪了：我这是哪里出毛病了呢？

    我知道自己不是如何留恋在外闯荡的生活。我这幻想里的闯与几年前经历的闯好像内容和心情都不一样。

    我略知道心理分析。分析一下自己脑子里何来有这个想法，发现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人的妄想。是因为被媒体对鄂伦春猎人生活的夸张宣传打动。我觉得雄赳赳或者懒洋洋骑在马上，双腿分开在马背两边，横一杆枪在面前，想奔就奔，想停下来侧耳听听鸟鸣，也就无顾忌的停了，想呼啸就呼啸，想射击就射击；大锅煮肉，大碗喝酒；即使手气臭了，半月没有猎获，也可以背了手没事儿寻林子溜达，不用听别人的安慰和责骂。日子过到这种既土匪又惬意的份上，人生复何求哉！

    分析又发现自己产生这想法，大都是在碰见了鸟人或者鳖事的时候。鸟人和鳖事大家都遇到的多了去了。但可能你对它们的称谓不同。举几个例子让你了解我到底指的什么。有这样一种人，他既不嚣张扰人，也不不学无术，甚至还严于律己，但他每一举一言都得与他切身利益有关，否则他不干。我就觉得这样的人多了单位没有希望，社会没有希望。——你一定看出我说这话言不由衷，是的，我其实最在意的还是：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没一点人生趣味。我是赞同王小波的人士哲学的，觉得人生第一要紧是有趣味。人生而无趣，毋宁死。所以我在肚子里把这种人称为鸟人。也许你的鸟人定义与我对它作的定义不同。我关于鸟人的定义大约是没趣味没意思的人。我的词汇里除了鸟人之外还有浑人等等，也可能与你的定义不一样。你明白我所指就行了。当然鸟人不止这一种。我举出它来是因为这种鸟人往往还自我感觉不错，常常自以为对社会无害。

    鳖事也举例说明。外面的世界之所以精彩，主要原因是你只要会干工作，认真搞好工作，你就可以和能够过的好、过的安心。因为以权势为主要内容的人际关系网，在这沿海办实事的地带还没有长出来，大概永远也不会长出来。家乡就不同，你知道如何高效漂亮的完成某项工作，但是你可能因为会损伤权势的利益而改变方式，甚至于仅仅权势人物不希望你把工作干漂亮了，而故意让工作不达到尽善尽美。遇上这鳖事你委屈和可怜。但你稍微一思考就发觉阻扰你的那关系网也是那么的可怜，因为它就建立在不正当和不稳固之上，所以它忌讳害怕人去触犯，需要可怜的虚张声势要求别人去维护。但你就是奈何不了它！你也别想试图去触犯它，你弄塌了它，也就弄塌了整个世界！

    想挎枪骑马走人的另一个鸟人鳖事之外的重要原因，是我生活在钢筋水泥堆砌物间，我不敢恨不敢爱了，我甚至找不到纯粹的爱、我给与的也不是纯粹的爱了。这很让我惶恐害怕。因为这意味着我丧失了一个正常人的健全心智和情感。我梦见自己心和肺都离开躯壳而去了。这比失去手脚更可怕啊。我幻想在深广的林子里遇到一个可人的女人，或者从钢筋水泥间拐带一个心爱的女人去林子。尽管这有些色情气味，但我觉得那样的爱或许可以是纯粹的。

    最好的马是不是汗血马呢？虽然珍贵但大概可以找到。猎枪不一定要最好的，只要称手，称手才能称心。假如有了马同枪，长久的生活在钢筋水泥间的我，还能够把翻身上马的身姿弄得矫健和优美吗？我能够不被钢筋水泥间的人和事绊住和召回吗？于是我知道能够一马一枪闯天下的人，是世间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