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雪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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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七岁那一年，家门前的泥土地被改造成柏油马路，然后两旁种上了梧桐，从此南来北往的车辆吵扰了我的夜夜清梦。当然也吵扰了雪儿，雪儿开始时十分惧怕这些庞然的铁甲虫，一看见呼啸而过的汽车就往自己休息的小屋里藏。后来慢慢发现铁甲虫并没有主动攻击，就试着去奚落它们——也许是宣战，反正对每一辆过路的汽车都大吼大叫，跟在车屁股后面追赶好长一段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蜀犬吠日”这个成语呢。反正屡次教导雪儿，他还是我行我素。

    直到有一天路边抛锚了一辆大卡车，雪儿很小心地去试探了一番，发现铁甲虫除了气息难闻之外，并不具备作战武器，便狠狠在后轮上咬了一口，赶紧跑远。结果全无反应，且没有呼嚎，便又去试探着咬了一口再跑远，当然极有绅士风度的铁甲虫并没有大惊小怪，而司机同志正在忙碌，没有察觉雪儿的阴谋诡计。雪儿便放肆上去对着后车轮又咬又抓，等到他精力耗尽，无法再忍受牙痛，才屁颠屁颠跑回来邀功。结果被小弟一顿暴扁，当然我也乘机练了一把佛山无影脚。

    那以后，雪儿便不屑路上的车辆了，只是还有一些顾忌车辆的高速运动，毕竟诸次赛跑他赢的几率太少。即便这样，隔壁的小狗妹妹对雪儿的英雄壮举还是仰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开始偶尔羞答答的来我家窜一下门子。这个时候，雪儿就会向她展示自己的各种收藏，譬如：父亲的旧棉袄，妈妈的手套，我的算术作业本，甚至还珍藏有弟弟早年的尿布片（关于这点，我和小弟争辩过n次，但肯定不是我用剩下的，我小时pp哪有那么大？）但是最好的珍藏一定是留到最后才拿出来展示的，在此之前小狗妹妹保留了足够的耐心，即使耳朵旁边有一大群苍蝇在飞，她水汪汪的眼睛却总是把目光努力聚焦在雪儿神气的脸庞。这个时候，雪儿完全不听我们在屋前面的吆喝，甚至也没有来加入他最感兴趣的跳房子（当然我们用脚来踢，他却是用嘴叼走，让我们在后面追）。最后展示的便是他的战略储粮，当然这也是隔壁妹妹最喜欢的。然后他们叼着骨头，满屋子追逐，一直到最后累坏了才趴在一起，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分享甜美的大餐。我们只能咬牙切齿的诅咒这个重色轻友的坏蛋，但是也不好毫无礼貌去打扰人家的花前月下。当然，等雪儿护送吃的饱饱的隔壁妹妹回去再回来时，等待他的绝对是热烈的欢迎：必杀技——人间大炮！克赛前来拜访！

    当我每次回忆起那个血色黄昏，我都会想：雪儿，如果他拥有人类的躯体，他一定会成为一个英雄！

    那个黄昏本来平常无奇，我和小伙伴依然在屋前玩跳房子，雪儿照旧和隔壁的小狗妹妹玩耍，虽然她长大了些，但是在雪儿魁梧的身躯前依然显得那么娇小。然后雪儿又一次无私的开放了他的宝库，取出了一块骨头，他们两个又开始追逐，我们已经习惯了他们这种旁若无人的亲密。经常是一个叼着骨头，另一个在后面追，追上了打几个滚，互相咬一咬，然后一个又叼起骨头，另一个又追。他们乐此不疲，有时雪儿会耍一下赖，匍匐下来假寐，然后等小狗妹妹远远等得不耐烦了自己过来，便奸相毕露一把扑上去

    现在想起来那个娇小的妹妹一定早就熟谙雪儿这种狡诈行径，但是她还是一次次故意送羊入虎口。这种心甘情愿，也许恋爱中mm的体会才来得深刻。

    骨头又被邻家妹妹轻易从雪儿口中夺了过去，现在她叼着骨头要冲过马路，雪儿在后面追着，一辆汽车正在向这边奔驰而来，司机按响了喇叭，小狗妹妹显然受了惊吓，口中骨头落到了马路中央，但她并没有逃离，想再一次去叼起骨头再离开。司机减速并打了方向盘要从右侧避开，然而又一辆汽车疯狂的从左面想超车，雪儿当时在马路右边，他发现了朋友的危险，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他箭一般冲了出去。我们呆呆的看着它几乎与右边汽车的前轮擦过，奋力撞在小狗妹妹的身上，将她撞到了马路的最左边，然后是急剧的刹车声和雪儿的哀叫声，肇事的车辆减了一下速，发觉闯了祸，很快逃之夭夭。

    我们冲上前去时，雪儿还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可以看见他的腹部后半截几乎被压扁了，他的身上，口中慢慢溢出鲜血，他没有站起来。隔壁的那只小狗妹妹早已奔上前去，把那根骨头拱到他的嘴边，不住用舌头舔雪儿的伤口。我们惊慌失措，弟弟哭着去喊厨房里做饭的妈妈，我费了最大的力气把雪儿半抱半拉到马路边的梧桐树下。雪儿望着我，一双眼睛中溢满泪水，目光慢慢黯淡下来。小狗妹妹在一旁轻声呜呜的叫唤，一边还在舔雪儿的脸。

    妈妈赶紧去请当兽医的舅舅来看，但是已经回天无力了，雪儿体内已经大出血，他的内脏已经被辗破了。我和弟弟几乎是守到他完全离开，雪儿最后一定很痛，痛得发不出声音只有痉挛。我们号啕大哭

    在我和弟弟的强烈抗议下，大人们想要将雪儿做成菜肴的计划宣告破产，我们在后面的菜园挖了一个大坑，将雪儿葬在那里，那旁边有我葬下的冻死的燕子，绝食自尽的螃蟹，还有一棵盛开的栀子花，雪白的花瓣洒落在雪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