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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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母爱的过程，可能类似于鸟儿飞翔的轨迹，划出一条漂亮的半弧，带着愈来愈强烈的爱直上云霄。

    十六岁对于我和母亲的关系来讲，就是一个鲜明的分水岭。因为那一年的夏末，我离开了家去遥远的武汉读书。在这之前，我其实是不怎么喜欢母亲的，尽管我常听别人说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我是“坐生”在医疗水平有限的村卫生室里差点要了母亲的命。这在我年少的心里并没有荡起多少感恩的涟漪。我嫌母亲不够贤惠，奶奶跟她吵架的时候，她会言辞激烈的回应；我有时又嫌母亲软弱，爸爸打骂了她，她一手领着我一手抱着妹妹回几十里外的娘家，还没呆几天，尚未等爸爸上门去接，她就又带着我们抹着眼泪回来了；我嫌母亲手拙，给我做的棉鞋总不合脚，也不如其他孩子脚上的鞋漂亮从我记事起，我觉得母亲从没有抱过我，更没出现过一次属于母女之间的长时间的交谈。我和母亲之间总是隐约隔着一道帷幔，我在帷幔的这边独自地、默默地成长；她在那边无声地流逝着她的青春。

    去武汉上学的通知书被我从学校拿回家的那一刻，家里欢天喜地，奶奶乐得直说：“俺孙女终于不吃‘农业社"的饭了”这意味着我可以成为城市户口了。母亲也为我高兴，但当她知道我要去的地方离济南有上千里路远的时候，她的眼睛瞬时红了。那时我体会不到母亲心底的甜蜜和酸楚，心里只是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和梦想成真的兴奋。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她就开始为我准备行装了。崭新的棉被是她坐在凉席上一针针缝出来的，枕头、枕套、蚊帐、床单等物都是她领着我去商店买回来的，而且每买一样总要问我喜不喜欢。每每同她一块出门时，母亲会握住我的手。这一亲昵举动却使我极不习惯，我很想挣脱这只手，但又怕伤了她的心，只好任意由她牵着。

    在武汉读书，一读就是三年，回家五次，最后临近毕业的那一年，因为实习，一年回来了一次。这三年，我深刻地品尝到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滋味。当我在紫藤架下徘徊的时候，当我在桂花树间穿行而过的时候，母亲的影子偶尔会闪进心里，令我有些感伤和眷恋。每次久别回家，母亲都要先拉着我细细打量一番，再看我吃她准备了好久的东西；每次离家，都是爸爸、妹妹陪我到车站，母亲从没有送过我，她的眼泪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流。离别除了让我难过之外，也同样啃噬着母亲的心。直到毕业后，我才得知母亲因为思念、牵挂我，眼睛患上了眼疾，双耳也不比从前灵敏了。

    母爱的痕迹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明晰起来。我恋爱了，我出嫁了，我怀孕了，我也成为了一位母亲。

    俗语说：“不养儿难知父母恩”生儿子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我高声呼喊起“母亲，救救我”来，那一刻，我又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护士走过来说：“忍忍吧，你母亲在产房外面都哭了”孩子顺利生下来了，母亲也跟着松了口气。母亲陪着我们在病房里呆了三天三夜，很少合眼。人憔悴了许多。

    月子里，初为人母的我面对着一个突如其来的粉嫩的小人，简直有些手足无措。每次给婴儿换尿布、换衣服，都由母亲亲自来。母亲陪睡在隔壁的房里，每当听到孩子哭声起，她都马上起床过来帮忙。一晚得折腾四五次。她可能刚模糊入睡时，孩子的哭声又起来了。

    为了照顾我们方便，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母亲把我们娘俩接了过去同住。当时正值隆冬，夜里的最低气温达到了零下十四度。孩子的时差仿佛弄倒了，白天睡，晚上醒，尤其半夜，他大睁着双眼不肯入睡，还不愿在床上躺着，非得让人抱着在地上走。母亲怕我感冒不让我起床，她用小棉被将孩子包裹起来哼着儿歌抱着他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外面北风呼啸，似乎淹没了母亲哼唱的声音。那个冬天，母亲的脚后跟冻裂了，一道紫红的血口触目惊心。

    母亲是深深地疼爱着我和外孙的，尽管我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往往是个孩子得病时，看到孩子难受，针药又是在缓慢地发挥着作用不能立即见效，我居然指责母亲带孩子的种种我自己认为的“不是”语言上也带了几分刻薄。我明白自己有些过了，但就是刹不住，似乎一吐才为快。母亲怯怯地，偶尔声音极小地辩白几句。她抱着外孙去打针，针头刺在孩子的手上疼进她的心里，她的汗和泪一起流。

    当一切成为过往时，我除了对母亲充满感激，还有愧疚。这让我常常反省自己，我只有用加倍的爱去补偿母亲遭受的委屈。

    如今，母亲已经五十多岁了，而我也已迈过了而立之年。现在母亲给外孙做棉袄、棉裤，需戴上老花镜；抱外孙时，有些气喘；夜里经常失眠，眼睛会感觉胀痛

    母亲逐渐地老了，她不再是那位冒着大雨摘菜去卖的年轻媳妇了，不再是前前后后张罗着盖瓦房忙得脚不沾地的中年女人了。岁月像一把刀，在母亲的脸上无声地刻下了皱纹，在我的心里也坚定地刻下了母亲的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