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之以恒——连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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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娘，我那早死的娘也”阵阵哭声撕心裂肺，呼呼悠飘荡在火车站大街上空，这哭声很恐怖就像阴魂幽灵，让谁听见谁都会吓的魂不守舍而导致两腿打颤。臣不再急着催我回家了，我也不再把恶气对他发泄了。恐惧心，好奇心使我俩不由自主地向着阴魂幽灵的发源地寻去。

    龙的家门口围满了身穿破棉袄的男女老少“这是什末世道也，刚刚过完阴历年才几天，就出现了这末个事”增的爹正和芝的娘小声议论，芝的娘最易动情，话没几句，一脸凄凉，双目流泪，她那张永远擦不干净的脸上的泪水全都留存在一道道的“芋头沟”（皱纹）里边。增的爹和芝的娘都是热心人，全火车站街上谁家出了事，不管是好事，孬事，还是谁家婚丧嫁娶总是影逛着他（她）俩的衰老身影。

    臣和我都沾了是小孩的光，拨开人群愣头愣脑闯进门里。堂屋正中停放着一具尸体，下边麦草打底，上面白纸盖顶。尸体两旁跪爬着以龙为首的兄妹四人，男左女右，完全依照古式男尊女卑的排列阵型，龙居老大，一弟俩妹。这时屋里的哭声已趋于单纯，刚才听到的那种撕心裂肺和阴魂幽灵般的气氛似乎有所减弱。男士哭声基本接近无声，女士哭声现在高潮依旧。“你看看，还是闺女孝顺不，姊妹俩哭娘哭得有多叹，”院子里站满了男女老少，他们可不给俺俩一样，愣头愣脑一步到位，他们都是迈着极其沉重的步伐从大门口集体渡过来的。墙角里恒叔低头无语，正狠命的抽着手的自制纸烟，他就是这家的男主人，白纸盖顶的是这家的女主人，也就是龙的娘。

    “俺大嫂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怎走的这么快？”（人死决不能说死，那得说走才对）芝的娘手拿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擦眼抹泪泣已成声，眼角放出的余光还没忘记急求男主人的答案。沉默再沉默，空气在凝固，过了许久，墙角里才传出一声长叹；“咳，谁料想，昨晚黑，他娘给我说；她饿得心里直难受，我说，里间屋里还有一块大疙瘩咸菜，你倒点开水喝喝，啃上几口咸菜疙瘩垫巴垫巴，等明儿咱再想办法。谁知她偏不听咱的，自己摸摸索索的在炉子上烤杏仁吃”恒叔至此嗓子眼有所梗塞，无语。“她吃了多些？”增的爹抢先打破沉默；“哎吆，杏仁这东西是调味品，不能多吃，尤其不能在炉子上烤着吃，这样毒性会大发”惋惜，摆头外加捶胸顿足，增的爹惊呼可了不得啦。这人有学问，据传，解放前曾干过伪衙门的师爷，就因这，头上一直卡着一顶“四类分子”的帽子。

    原因查明了“真凶”找着了，原来如此了，众人骚动了。就连一贯热心于公众事业的芝的娘也迅速停止了同情和关爱的行动，立马收起了眼泪飞奔回家。

    “您增叔，你也麻利的回家看看小孩们拿回家里的杏仁藏好了吗？千万别叫他们不管不顾的偷吃了”自己家里出现了不幸，左邻右舍家千万别再来个重演覆辙，恒叔悲愤之余动起了怜悯之心。院子里的人像似都被电流所击。瞬间走了不少，增的爹却岿然未动。

    跪爬在尸体两旁的哭丧者莫名其妙，留住疑惑，哀情上涌，继续厉声嚎唤亲娘的魂魄。家里顿时又来个阴魂幽灵四起，撕心裂肺哭声重新震天。

    龙的娘是吃干杏仁过量中毒而死，干杏仁是二龙在火车站货台上得来的——实际就是偷来的，饿昏了头的人们（尤其是小人们）经常抱着饿肚皮光顾货台，寻觅尽可能填饱肚子的物件。前几天下午，老天爷作美，一群黄皮刮廋的小伙伴乘着凛冽的北风给车站民警打了个时间差，每人的口袋装足了等待装车皮外运的中药；杏仁，迅速分散，各奔其家，家长视之，如获珍宝，除取出小部分战利品急用清水浸泡去皮洗净，替代晚餐美食，以外的大部均被大人们用几层油纸包裹，高高悬挂于房梁之上，计划留在最最饥饿难忍之时权作救命应急之方。

    龙的娘是吃干杏仁过量中毒而死，罪魁祸首就是用来入药的杏仁，把“毒品”带回家中的正是二龙，随之二龙即成了铁定的“犯罪嫌疑人”无疑。

    各自检查完自己家中危险品未被他人“盗窃”放下心来的众人，随即陆续来至龙的家中，第一位匆匆归来的当然是芝的娘；“事已至此，恒哥也别太过度悲伤，大嫂就是这末个命，谁叫咱遇上这没吃没喝得苦日子来，谁又能料想杏仁能吃死人。发送完大嫂，老哥还得领着这几个孩子过日子不是。”句句是理，真情解劝，直说的恒叔老泪纵横。跪爬在娘跟前的二龙大彻大悟，鼻涕流地，嚎声冲天，像是呼怨。

    接下来的事无须啰嗦，增的爹和芝的娘主事挑头，赶紧集合左邻右舍帮忙，匆匆发送龙的娘入土为安。

    误吃杏仁毒死人事件的前前后后均没逃过的我的眼睛，当然也少不了臣，这对恰同学少年的我震惊不小。

    好多年过去了，这事件一直顽留在我的脑海里，驱之不走，弃之不去。尤其是龙的娘，她那骷髅般的面相，刀刻无肉的身躯，白菜叶似的肤色，临死前都想吃顿饱饭的挣扎。还有那二龙惊心动魄的哭嚎和跪爬偎依在娘尸体跟前的可怜姿势。

    特别说明；我以上所讲述的这段，是发生在那个畸形年代里的畸形事件。您可别不相信。

    特别重复；“死也要当个饱死鬼”？饿疯了就该去要去抢去偷。撑死大胆的，饿死小胆的——那个年代的流行语。

    今儿，咱先说的“吃”明儿，咱说没“吃”后儿呢？后儿，咱再接着说滥“吃”反正我决心把这个“吃”一盘气地给说完喽。

    “吃之以恒”——连连说之五草于清风阁二〇〇八年四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