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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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我带着八岁的儿子一道去踏青。暖洋洋的阳光下，我们沿着一条山路，一边走一边观赏沿途的风景。看着那些熟悉的山野、丘陵和村居，还有天空与飞鸟，感受着夏初微妙的变化。这条山路是去往我外公家的路，我年少时走过它无数次，哪里有些什么，哪里又有些什么，我都很清楚。以前的印象在我心中，尽管只是一片泛白的记忆，却永远也不曾消失。

    记忆中，我如儿子一般大时，父亲和母亲就带我把这条路给走熟了。在我九岁半时，母亲病故，然后每年去外公或舅舅家，父亲已经放心让我一个人走，更或者带上只有六岁多的弟弟，尽管走完全程需要两个小时。山路崎岖不平，以前的石板路面大多已然不在，杂草丛生，有些路段业已残败不堪。我有好些年没有走过它了。看得出来，不光是我，可能其他人也一样，都愿意选择乘车或走新辟的大道，原来崎岖不平的山路已经被人们遗忘。

    我们原本没有走亲戚的计划，只是盲从了这条路漫无边际地走着。儿子不会知道走这条山路的艰辛，他一路兴致勃勃，一个人跑在前面，时而被我纠正前进的路线。他不解，问我为什么专门选择走这种难走的路？除了说好玩，我没有多余的话来解释，只是固执的要求他按我说的一路走下去。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我们竟然已经接近此行的终点。在前方一座山背后，有我母亲当年的老家。我从来没有见过早年亡故的外婆，而外公也已辞世，如今那里只有我的两个舅舅，母亲的两个堂兄。前些年春节，我带着妻儿去舅舅家拜年，儿子还得到过舅公给的压岁钱呢。舅舅家在半山坡上，山沟里是一个很大的煤矿，一条山涧将老路与大道隔岸相望。我们以前去外公家，都是穿越矿区，这里专门为行人开辟了一个通道，毕竟，这可以让矿区后面的人们要少走好几分钟的弯路。

    如今，这个通道已经被废弃了，但还保持着原样，也没有被封闭，墙上依稀还有“文革”时期遗留下来的毛主席语录，只是多了几个“危险，禁止通行”的字样。穿越这个通道，须从建筑物与山体之间搭建的一座铁桥进入，然后下一道楼梯。这个长长的楼梯也是用角铁和扁铁焊接而成，面窄，中空，步距大，现在看起来的确相当危险，真不敢想象当初我和弟弟是怎么走下去的。我决定冒险而行，鼓励儿子一个人先下去。他先是怯怯地，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楼梯，犹豫不决好久，终于也鼓起了勇气。儿子一步一步的试着下楼梯，眼看着只有最后两步了，突然，他脚底一滑，身体已然悬空。原来，由于铁梯年久失修，那一步梯子的焊接点被人们踩掉了一边，我都没有看出来。儿子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上方生锈的铁栅栏，急得哇哇大哭。我没有慌乱，只是叫他不要哭，然后快步下去，也并没有打算拉他，大声对儿子说“脚底下就是地面，大起胆子跳下去就ok！”

    惊魂过后的儿子在我怀中抽泣失声，我眼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刚才的险境，仿佛看见了当初的我自己，看见了我每每到这里时，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样子。之所以放任儿子冒险一试，因为，我很清楚，人生的畏途远比这次更多更艰辛。有时候，深陷于人生的大漩涡中，我们的双手还根本没有可以抓得到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何况，父亲并没有时时在我们身边，我们只有靠自己。茫然间，我突然感到，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泪水似乎快要流出来。

    2009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