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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影像手段一筹莫展,它只有借助文字的形式和读者的神思来沟通和触摸,而且也因读者的种种而有不同的感受和解读。此情可感可悟却不可道。正如诗歌一样,我们可用心去感悟它,却说不出它的好处在哪里,亦正如“道可道非常道”黛玉的情感世界是活的,不是死的,而且有超越世俗的地方,我们很难对其下一断语,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
读红楼梦最让人感动的地方不是他们的爱情结局的悲剧,而是他们“唯美”的诗意化的恋情。这样的恋情才是让古今读者绝倒的地方。对黛玉之情的理解层次不同,则对黛玉的人格气质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感受。欲窥其神,必查其心,欲查其心,必解其情。
对于一个人来说,最能表露其内心世界的莫过于眼睛了。雪芹在描写黛玉的外在形象时,只描了黛玉的眉目,其它的笔墨都没落到实处,正如传统的国画一样,只传其神。至于黛玉的穿戴和五官,更是只字未提。雪芹作此处理也正是其高明之处,他只画了黛玉的一双眼和眉,剩下的全是虚写,烟云模糊;正如一张兼工带写的人物画,画面上只有人物的眉眼在闪烁,其它的都只是根据传神的需要而进行的渲染和虚笔写意,这比笔笔写实的“死画”不知要高明多少。雪芹此举是惟恐黛玉的形象给世人留下俗套。和红楼梦的另一女主人翁宝钗的艺术处理相比较,黛玉若是一幅兼工带写的写意画,那么,宝钗则是一幅工整的工笔画了,至于哪一幅为尊,就和读者的审美眼光和欣赏习惯相关了。所以说,自古以来的钗黛之争,其实是审美习惯之差异的争论。
我认为,读过红楼梦的人中,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读者心目中的黛玉形象。我所说的当然也只是我心目中的黛玉形象。但根据书中雪芹的传神写意,黛玉却鲜活的活在读者心里。至于硬是要搞清楚黛玉是长脸还是方脸,嘴有多大,鼻子有多高,身高多少,甚至三围几许,则恐怕是俗人的嗜好了。也许在各人的经验和审美观念里,都存在着一个臆造的鲜活的黛玉形象,但相信这些形象虽有个人臆造的差别,却是符合我们共有的关于黛玉的审美眼光的。雪芹抓住了黛玉的神而对其进行了恰到好处的渲染和刻画,现抄录原文如下: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此段文采飞扬的描写出自第三回书,宝黛初会,通过宝玉的眼目和感受道出了黛玉的神采,其重点是传神,实笔只放在眉目之间;特别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这成了黛玉特有的形象标志。这一“蹙”字是皱眉的意思。何谓似蹙非蹙?这实在不好把握和解释,只有我们回想起或又见到那初恋中多愁善感的女儿的眉目时,这“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的神态才会在我们的眼前浮现。后一句“似喜非喜含情目”亦同。
宝黛初会,黛玉这样的眉目给人印象深刻,这样的眉目我们都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最后搜肠刮肚,终于在我们记忆的深处挖了出来,那蒙灰的记忆和久已失去的眉目之光又在心里鲜活闪烁起来。
宝黛初会,黛玉的眉目神态是少女特有的,怀春含愁而又高傲不容侵犯;这样的神态离我们已经太久远,所以假如当读者是鳖鳖老者时,再读红楼梦,再次感受到这双似蹙非蹙,似喜非喜的眉目时,其感触想是超越时空的。
宝玉初见黛玉,不禁产生了这样的触动:“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真是似曾相识之叹。接着他说出了一堆大胆的话来,而且给黛玉取了一个奇妙的表字“颦颦”面对宝玉的大胆和放诞“颦儿”不“颦”不“蹙”也不能。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宝黛初会时黛玉微妙的心理变化。也就是说,上面所引的原文“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是宝黛初会时宝玉眼中的黛玉模样,这是怀春少男少女初见面时特有的心理变化的反映,并不是说黛玉整天都是皱着眉头,天生一幅苦瓜脸。如今的大多数人不喜欢黛玉也正因为此,以为黛玉多愁善感,并因此而有一幅天生的苦命相,谁受得了,远不及宝钗和湘云的健康活泼;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其实,雪芹关于宝黛初会时宝玉眼里的黛玉形象的描写,目的是要通过人物的表情面貌感受来传达他们初会时的似曾相识而又羞涩的心有灵犀之感触,切不可误会雪芹妙意,错解了黛玉的眉目。
对黛玉的“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有了正确的认识和理解,我们就可以走出对黛玉这一艺术人物形象的理解误区。再看黛玉的神态:“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一段话可谓和传统的国画技法一模一样,用的是虚笔皴染,没有一笔实笔,其意境无限,神采飞扬,可会其意却不可语达,然而黛玉的艺术形象和音容笑貌却透过纸背飘落在我们的眼前,深印在我们的心里。从雪芹对红楼梦中的人物形象处理技巧中,我们可以看出来雪芹也是一为了不起的国画大师,雪芹此段妙文尽得国画之精神。想黛玉的孤高和诗意化的人物气质,倘若把黛玉描得过实,反而失掉了诗意的空间美。这和诗歌的艺术特点和国画的美术原则是一致的。黛玉的身上体现的更多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美之所在。但是我们又忍不住想把自己心里的黛玉掏出来看个清楚明白,使其成为可触可感的样子,尽管这样难免显得俗气。美一但被定格,就有贬值的危险。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一、黛玉的眉目灵动,善愁含情,其眉若笼青烟,可以说,黛玉的眉是非常美的。黛玉并不是误会者所想的“愁眉苦脸”作者其实说得明白,是“含情目”“笼烟眉”至于“蹙”那是宝黛初会时的心理变化。而“眉笼青烟”自古就是形容古典美女常用的比喻。倘若按文直解,抛弃宝黛初会时的心理因素,黛玉果真整天蹙着眉,或其眉天生就是那样蹙着,那不是怪物吗?试想谁人见过整天蹙着的眉目。总之,黛玉的蹙眉是宝黛初会的心理变化的反映,是她多愁善感的诗人气质的心灵外现,并不是她天生就长着一双蹙成疙瘩的眉毛。黛玉的“天然一段风流态度”可谓尽现在这含情目蹙烟眉之间。
二、黛玉“娇袭一身之病”黛玉有不足之症。何为不足之症?也就是先天生得弱,正如我们今天所常见的早产儿。再者她的娇喘微微,结合后文写到的黛玉经常嗜睡,激动时面泛红晕,时常心口疼等等,我姑推断黛玉的“娇袭一身之病”是贫血和肺痨及心脏病。但这只是我的凭经验的臆断,况我又不是医生,姑且一说吧,对不对且由它,留待有识之士去考证吧。不过贾府中人称其为“病西施”的形象却是无疑的。从这点上说黛玉有西施的影子。后文也说黛玉“病如西子胜三分”嘛。黛玉确实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病态美,这也许是其特有的魅力之一吧;正如捧心西子越发受到吴王的宠爱。但和西施不同之处就是黛玉是真有病,他的娇若扶风之柳不是矫情造作。至于西施是否也真有病,那不好说,可东施的效颦就有疑惑,难道东施不知道那样子是仿效不来的吗?传说中的东施没那么傻吧,而宝玉给黛玉取名“颦儿”也正暗合了西施之喻。另外,黛玉的“娇袭一身之病”是否会对她的容貌产生影响?回答是肯定有影响的。什么样的影响,不好枉揣,这也是一个谜案吧,可至少她的眉尖若蹙明显是和她的病痛有关的。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娇袭一身之病”对其心理和人格上的影响是非常明显的,她的多愁善感和多疑与她的病是分不开的;她的不可治愈的病是造成她悲观的人生观的主要原因,这几乎体现在她所有的诗作当中。她特殊的女诗人的气质恐怕也和她的病有一定关系吧,至少是使得她的诗作充满了悲音。
三、“心较比干多一窍”黛玉的聪明灵巧超越常人,其多疑也是胜于常人。用书中人物的话说就是有点小心眼。但她的小心眼又显得如此的单纯可爱。再者贾府的环境也是其多疑的诱因之一,试看黛玉初进贾府的情形就可知道;她寄人篱下的日子在其多疑和多愁善感的性格之下也许正如其葬花吟中的诗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一般是不为过的,而这点只有宝玉能理解,若放在其他人的眼里是理解不了的。黛玉的这种嘘唏遭遇和病痛造成的多疑性格似乎成了世人眼中的黛玉的死穴,这可谓不解佳人之心和苦痛了。
四、“姣花照水”“弱柳扶风”是黛玉的身行。这说明黛玉容貌娇美,体态婀娜风流,小巧玲珑。“姣”者,形容相貌之美也。黛玉的形态和宝钗的微丰恰巧是相反的,形成鲜明的对照,黛如风中之柳,钗如雍容华贵之牡丹。如此推断下来,黛玉的身高应在宝钗之下,应属于骨感美的类型。
五、西子之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比喻,是作者吐露的一个有关黛玉容貌的非常重要的信息,二人在举止上有可比之处,在容貌上也恐怕有很大的相似。雪芹在刻画黛玉这一艺术形象时,可以说是受了历史上的人物西施的很大影响,而黛玉的人物内涵又远远超过了西施。关于黛玉这一人物的形象和内涵,作者用了很多的比喻,在花,黛玉是水芙蓉;在物,黛玉是水中之月,也如潇湘馆的千竿翠竹;行动处则如风中之柳;喻人,则如西施。雪芹对黛玉的艺术形象的处理只描眉目,甚至除了在“卢雪广即景联诗”那回书外,从未写过黛玉的穿着,剩下的只有虚笔的皴染烘托,他这样的处理是怕黛玉这一艺术形象落下窠臼。这是雪芹的高明,也是中国传统艺术审美的魅力所在。由此,我们读红楼梦后,无法说出黛玉的具体容貌,但她的精魂气质、人格风采却深深的印在我们的心里。我之此文名曰欲为黛玉画像,恐也是虚晃一枪了。黛玉的身上聚中华古典美之大成,她是国人古典美学的迷梦。若要我硬说出她的模样,还是文章的标题那句话:“诗魂情魄花为容”剩余的,我宁愿把他珍藏在心里。最后,还是重复前文那句自以为是的大话“美之一但被定格,便有贬值的危险。”
2009年5月于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