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子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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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疯子。他们都这样说。我很骄傲，因为这让我与众不同。

    我一生下来就与众不同。别的小孩子都是闭着眼睛哭着来到这个世界的。可是我不同。我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笑着出生的。那些护士小姐起初看到我的时候只是惊异，等看清楚之后，却惊恐地大叫起来：“妈呀，这是什么呀？！”她们的大叫引来了更多的人对我的围观——呵呵，你们看看，我刚一出生，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后来我就知道了，让她们恐慌得花容失色的，其实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事情：就是我的额头正中间长了一块胎记。长胎记是很正常的，可是他们说我的胎记不一般。为什么？因为它圆圆润润地长在我的额头中间，就象一颗眼睛。他们还说，看到我这颗“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心里发毛。

    我的父母没有多少文化，他们拿不准我的怪异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吉凶祸福，就请了一位算命先生来给我看相。算命先生一看到我就大加赞叹：“这是传说中的天眼呀！这个天眼可是能看穿过去，预测未来的。千年才有一个，降生在你们家算是你们的福气！不过，啧啧，可惜呀，你们家底太薄，养不起这样的福分呐！”老实巴交的父母听了大师的话不知所措，再加上说我怪胎的人越来越多，我的爸妈就把我当妖精一样扔掉了。

    再后来，一个耍把戏的看中了我，把我从垃圾堆里捡了出来，让我给围观的人耍宝，我就从乡下来到了城市。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算命先生的话纯粹是胡诌。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四川地震的前天晚上，我真的看见地震了，而且我还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穿好，又躺回到床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可是，我很清楚，那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而已，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眼所见。当然，耍把戏的也可以证明我不是神仙。因为我耍了几年以后，他就发现我没有什么新鲜玩意了，不能再给他赚钱了。于是，他就睡了我，准备把我卖出去。结果，从他睡了我之后，虽然他把我打扮得还算干净漂亮，但是只要是没有长我这样的胎记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我不是个正常人。因为一个正常人是应该有羞耻的，可是我没有。我一看到男人，就会木呆呆地龇着我的白森森的牙齿嘿嘿嘿地笑个不停；还会扯着他的袖子，大声嚷嚷：“我要觉觉！我要觉觉！”于是，他们就更大声地嚷嚷：她是个疯子！当然，没有人愿意花钱买一个疯子，也没有人愿意赚钱养一个疯子。于是，我就真的成了垃圾，这个社会上随处可见的垃圾。

    我在垃圾堆里刨食吃；和那些跟我一样的垃圾人抢垃圾；故意招惹那些看见我们就吓得惊叫乱跑的孩子；让他们吐我们唾沫；听他们一边用小石子砸我们，一边开心地笑着大喊：“疯子！疯子！疯子！”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我把他们吓得不正常了，不再像往常一样那么单纯可爱了。难过的是，没人知道我是一个有天眼的疯子，我跟一般的疯子不一样。

    首先，我是一个有文化的疯子。我的知识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生下来就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可是让我不明白的是，那些善良的人为什么会把我丢掉？为什么我给他挣了那么多的钱他却打我，用烟头烫我，还欺负我？为什么我饿得发昏，想要讨一个饼吃，老板却用擀面杖挥打着我：“去去去！又脏又疯的，想要吃呀，拿钱来！”我还知道，疯子就是精神病患者。可是，我很奇怪，他们干吗要给疯子这么一个文雅的称呼，还把疯人院叫做“精神卫生中心”？我还知道南丁格尔。我知道，她是一个天使，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子的天使。疯人院里的那些男女，虽然也穿着白衣，可是他们不是天使，他们没有戴白帽子。我亲眼看见他们收了家属的钱，愣是把一个跟他们一样的人给治得和我一样了。那些接我出生的人也不是天使，因为我同样看见他们为了钱，把两个孩子给换了，还把别人的孩子偷偷抱出去换钱。当然，我很感谢我的天眼，因为我能看见这一切，都是它的功劳。感谢上帝！

    还有，我还是一个有原则的疯子。我在天桥底下看见过一些让我脸红的事。那些女人，不管长得漂亮还是丑的，随便地拉一张席子，就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睡在一起。奇怪的是，第二天，她们又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象个白领一样地去单位上班。可看见她们的人总会很羡慕地说：“啧啧！看看人家！还是有钱好呀！”我是不会出卖自己的。说实话，我也想要一个男人。可是我要找一个我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除了他，谁想欺负我，没门！有一个想占我便宜的，以为我是疯子好欺负，被我用砖头砸跑了！奶奶的！而且，过马路的时候，我会规规矩矩地跟在一些行人的后面走人行道，我不会闯红灯，也不会翻马路中间的栅栏。虽然我是一个疯子，没有人关心我的存在，也没有人注意我的生死，可是，我知道珍惜我的生命。谁说疯子的命就不是命？胡扯！

    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呵呵，咱也文明一回，不把自个叫疯子了！）我依然在这个人群熙攘的社会上行走。只是，我经常会有一瞬间的困惑：自我疯了的那一刻，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