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我怀念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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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来的一刻，思维突然停滞——怎么可能？！几天前，在礼堂里，大妈还笑着对我说：“新娘子看起来比你还要老气。”我笑：“不会吧？新娘小我7岁呢！”现在，怎么会

    “是真的，大家都不相信，可这是事实，心脏病突发”似乎看透了我的疑惑，老公加重了语气。

    无语。心又一次沉重而压抑，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如烟般漂浮在眼前

    记忆中最早的生离死别该是外公的故去。我像其他12岁的女孩子一样嘤嘤啜泣，要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哀痛。可是，一句劝慰把我的哭声硬生生给顶了回去——“孩子，你不能哭，你哭了，你妈妈会更伤心的。”是的，我不能；我不能让遭遇婚变的母亲更伤心。于是，我哑然无声，只有，泪，轻轻地滴落。

    已经10岁的我很瘦弱，同样瘦弱的外婆背着我在人群中逡巡——她要找一个既能让我看见电影，又不让别人碰到我被烫伤的脚的地方——定格在脑海中的这一幕，让我有了平生第一个愿望：“我一定要用自己挣的钱孝敬外婆！”

    当我又一次用自己微薄的工资给外婆买来营养品并留下零用钱，看她笑着送我走远时，心里并没有任何的征兆——两天后看到的竟会是外婆安详的遗容。怕吓着襁褓中的孩子，我依然不能用哭声表达自己的伤痛。于是，只有，泪，轻轻地滑落。

    92年的7月，对于我来说，真是名副其实的黑色。学友无意说露的一句话，使我明白了那些安慰和看望背后的真相——弟弟淹死了，父亲瘫在床上滴水未进已经三天！这一次，我依然不能放声痛哭——只有我的坚强才能给父亲最大的勇气早日从中年丧子的悲痛中解脱出来——于是，我默默地怀想着最后一次见到弟弟的情形，想象着他在临死前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体验着他的惶恐和挣扎，在父亲面前，灿烂地笑。

    心里最深的伤痕是那抹灰色底版上的猩红——妹妹带着她的梦想和希望走远，留给我一个倔强和执着的背影。这一去，竟是永别；她用嘴角的揶揄嘲讽着我的懦弱和无能，让我在羞愧中倍受灵魂的煎熬。然而，我还是不哭；我知道，继续她未了的心愿是对她最好的怀念。于是，她的灵性在我的生命中放歌。

    除此，我能怎样？！

    当车轮呼啸而过，三个鲜活的生命顷刻间魂飞魄散；

    当病菌肆意噬啮姑父健壮的身体，把他折磨成一具骷髅；

    当生命脆弱到不堪一击；

    当太多关于死亡的消息意外而来；

    除了感受命运的不可预测和不能把握，我还能怎样？！

    葬礼在继续。

    我依然不哭。

    堵，闷。却无从宣泄。

    对大妈的孩子们来说，他们的哀伤在于永远失去了最亲的亲人。而在我，却是另一个生命的逝去。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知道，每个生命，没有贵贱，没有亲疏，都值得尊重，值得热爱。

    我，就是亲历生死的人。

    无论男女，每个初来尘世的生命，都该是带着哭声降落；哭，是曾经来过的证据。

    而我，竟然不哭；从娘胎里出来就不哭。“是个死婴吧？仍掉罢了。”“等等，我试试！”接生阿姨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拍出了我的哭声——我起死回生了！

    于是，亲历了死的寂寞，我执着地追逐着生的快乐和尊严。

    所有逝去的生命，都在我的记忆里永恒；只是，怀念，我不用哭声——

    活着，已是幸运；好好活着，更是不易。

    活，是生命存在的痕迹。

    活着，是我怀念的方式。

    2006－5－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