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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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春日的傍晚，我独自在沙滩逡巡。

    河滩上到处躺满了石头。那些形状各异的石头中，浑圆滑溜者居多。

    不！那些圆不溜鳅的所谓石头，它们有自己的名字，叫做卵石。卵石在成为卵石之前，似乎可以算作石头。看着这些数不胜数的卵石，我推想它们的诞生，必然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连绵的雨水浸透了山体，山体再也撑不住了随之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泥石流滑向了深渊。那些懵懂愚顽的石块们，被泛滥的溪水裹挟着卷入江河，在缓慢的岁月里相互碰撞纠缠，磕磕碰碰颠簸流离以致于伤痕累累渐渐失去了自己的本性，最后变得溜滑圆润。人们在沙滩上见到它们时，叫它们卵石，只有稚嫩的孩子才亲切地称它们作“鹅卵石”因为那些小巧的卵石可以做孩子们手中的玩品。

    卵石，在遇到水流之前它们是石头，遇到水流之后的日子里它们渐渐不再成其为石头，然而有极少数的却依然硬度不减。千年荡涤的河流啊，它总是能够以柔克刚，在岁月里漫不经心就改变了石头的本性，让它们化作了卵石。还有种石头，其实本不该叫石头，因它们质地松软在洪流里几经碰撞便支离破碎，连沙子也成不了，最后成了稀松的黏附在岸上的淤泥。

    河流，一条古老的带着体温的人性的河流，岁月从这头匆匆奔向那头。在河流的深处，很多的石头迷失在岁月的风凌渡口，岸上飘拂着光阴里不绝如缕的哀愁。在河流的深处，曾经的猎猎战旗刀光剑影都已化做了烟云消散，留下岸上青山依依，夕阳几度。这条裹挟了历史盛衰荣辱的河流啊，你是否还要奔向岁月的尽头？

    那些远离了洪流独自在岸上行走的石头，走向了白发渔樵秋月春风的江渚，走向了篱下采菊悠然种豆的南山。它们是一些超然的石头，被庄子枕过之后便有了悠然自适的淡泊，被李白枕过之后便有了飘然不群的灵性，被伯牙枕过之后便有了高山流水的玄妙总之，那是一些具有大智慧的石头，永生的石头。

    还有些石头，它们无法回到岸上，只好被洪流裹挟着向前疲倦地奔走。它们的棱角多已模糊，其实啊，那是岁月留下的无形伤口，缠绵着沧桑漂泊的无尽哀愁。仔细端详，它们依然有着大致方形的轮廓，只是被无情的水流销蚀掉了清晰的面容。它们始终没忘记石头的本质，在时间的洪流里越是碰撞越是坚硬。沙滩上的它们，有的往往被朴实的山民背负而去，做了房屋的根基，而那些被建筑工人选中的最终成了大厦的底座。

    那些停留沙滩的卵石，小巧圆润的做了孩子手中的玩耍之物，大而笨重的，连要建房的村民也只好对它们摇头叹息：“圆而无用的家伙呀！放在平地上就滚，你还能有什么用呢。”

    这些无所用处的所谓石头，其实是石中下品——庸者！正所谓“长短相形，高下相倾”或许，庸者，也是风尘岁月仓促间留下的一道风景。

    这样想的时候，我也成了一块栖息在时光之岸的顽石。不过，我很少在地上滚动，因为形状不够规整。大抵，也没什么用处吧。

    但我知道，我不会成为淤泥。即使河里的风浪再大。

    2008-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