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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
她本是南海落迦山紫竹林里的一只蝴蝶,饮涧泉,食花蜜,春归华不落,风静月长明,闲时聆听潮音洞里观音大士诵经吟念,弘扬佛理,天长地久下来竟也通了七窍滋长了灵性。紫竹林灵宝仙境,灵气四溢,一石一木皆是山川之精,日月之华,五百年风平浪静地下来,成功的修成了人身。
如果后来没有遇见他,也许她现在依然轻翔在那片紫竹林里,不知情殇,不懂忧愁,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如何惹得上尘埃?偏偏人生总有巧合总有意外,神鬼不知地潜伏在人生旅途的某一处,铺天盖地地朝你肆虐而来,防不甚防。也许只有当日后阴霾散去,重回一身清明,恍然回顾时你才会明白,于命运而言,漫长人生里所有的巧合与意外,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他原属九宵天庭二十八星宿之一,镇守把关南天门,尽忠职守战战兢兢,这天上三十三座天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天庭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无,惟独容不下七情六欲留不得缠绵绮思,所有与天规戒律无关的心思于神于仙而言,皆是劫难,偏偏那日王母千年一度蟠桃宴,他见到了跟随赴宴而来的观音身后的她。
秋水般灵净出尘遗世独立,修竹般众芳摇落轻笑风雪。
美这个词于奢华碧耀的天庭而言,最为浅薄,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姹紫嫣红里,她不是最为鲜妍夺目的一朵,却偏偏让他痴傻了似地移不开视线。
定是前生见过的吧,不然这般莫名其妙的熟捻如何解释得通?
他疑惑地想。
像是感应到了他目不转睛的注视,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正巧与他猝不及防的瞳眸撞了个正着
刹那间石破天惊,云海垂立。不过是一个蓦蓦然的回首,却在电光火石间,衍生出了沧海桑田。
天界胜景,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于是便有了三生石上的刻铭,姻缘薄上的载记。
她对闭目端坐的观音大士许愿:
菩萨啊,天庭清冷,人间繁华,请让我们在纷扰红尘里找到彼此吧。
观音叹息:堕落红尘,必先过忘川、抵地府、过奈何桥,饮孟婆汤,他在轮回里,不会再记得你。
可以相遇,却不能相爱;可以相爱,却无法厮守;可以厮守,却不再留恋,这样,你也愿意么?
她不懂,但还是坚定地挺直了身体。
观音无奈:痴儿,真是痴儿,也好,给你三世轮回,你好自为之。
胭脂泪
星线交错,沧海百年。几经轮回后的他出现在她面前时,是一名意气风发年华锦绣的英气剑客。
而她,此时的身份是却江湖上人人垂涎的武林至宝胭脂泪的主人。
他背着一把残破的银剑,眉宇间是淡漠的色泽,周围七零八落都是被她打败的妄图宝玉者的尸体和滚滚成河的刺目鲜血也无法撼动他眼瞳里的那份义无返顾。
他开门见山,说:我要胭脂泪。
她看着他,恍如梦中,这么熟悉的轮廓这么低沉的嗓音,与前世毫无二致。可是他清亮的眸光只绞落在她脖间用赤绳串之的血红色玉石上,不肯分出一毫一厘给予他面前这个曾经信誓旦旦一恋万年的恋人。
你说要,我就必须给么?胭脂泪对你就这么重要?她轻声问他,用那种怕吓坏他的轻怜语气。
是,他回答得决然,语气斩钉截铁,如果得不到胭脂泪里的宝藏地图,我就娶不到云剑山庄的小姐唐宛衣。
她直直看着他,神情恍惚,手心冰凉。胭脂泪是当年爹娘定情的信物,在他们成亲半年后,爹去了大漠,而娘也开始了等待,没有人能够知道女人为何有那样令人惊叹的耐心和执着等待一个渺茫如候鸟的男人,也没有人能够知道知道,那样等待的过程,该是如何的漫长和寂寞,哀怨和期盼。但是,能够这样心甘情愿无悔无怨地痴守在一个地方,并且矢志不渝始终如一的坚持,这么惊天动地的爱恋,是她从小就鼎礼膜拜的一尊佛,一种类同于生命的信仰。
于是她对他说,能得到胭脂泪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杀了我,或者,娶了我。
他当场错愕,随即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第二种。他说,茫茫东海涛不尽,弱水只取一瓢饮,他早已心有所属,会出现在她面前,只是为了胭脂泪,只为物,与情无关。
可他不明白,三尺之内,江湖上无人能近得了她的身,她那举世无双的蛊毒之术,与脖项间的胭脂泪一样闻名于世,不然若非如此,她如何能守得了胭脂泪到今日?而于她自己,哪怕是拼了性命,她也断然不会让他取走胭脂泪,另娶他人。
于是经常见他来找她比试,而她则毫不留情地把他打得一败涂地,无一例外。也不知是对胭脂泪的势在必得,还是一个年少剑客对胜负的誓不甘休,他越是输就越想赢,越是想赢就越频繁地来找她比试,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这般的沉醉其中,究竟是单纯地想娶还是单纯地想赢哪个愿望更强烈一些?他是不明白,可她明白,无论是哪一种,这种现象都是她乐见其成的。
胭脂泪是无价之宝,引来武林无数英雄竞折腰,在江湖上盛传一个神秘的善使蛊毒的女子因为拥有它而名扬四海天下皆知之时,她正图谋用它来换取一个男人平凡的爱情。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同时对她也是一种折磨,因为每当他输一次,就会搬来大坛大坛的梅花酒借酒浇愁喝到酩酊大醉,然后醉意朦胧中大声呼喊唐宛衣的名字。
唐宛衣是他的劫,而他则是她的,她一次一次听到他不管不顾的呐喊,心里的痛,是山川崩裂,江河倒流,这个她心心念念相思笔墨描绘不尽最后令她不顾一切下凡追逐的男子,竟然告诉她,他心底里唯一想问鼎鸳盟共度白首的其实另有其人,不是她。没有人能够知道,当你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时,你该怎么办。她很想学他的样子喝酒然后醉倒千年,可她不舍,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她始终是他握不住的那一滴。不管是怎样的留恋那仓促的温存、不管曾怎样深爱他掌心的温度、不管顾盼流转间遗落的是怎样的情丝万缕,终究逃不过跌落的宿命。
云剑山庄唐家小姐的婚期传遍了整个江湖,对方是掌控北方经济的商天堡的二公子,不是孑然一身的他。
他听到传闻气愤怒然,直奔云剑山庄指责其庄主不守信用。云剑山庄的当家唐勉之当着众多宾客门众的面对他冷嘲热讽,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打着剑客名义的跳梁小丑,也敢出来放肆!你无权无势,凭什么娶我的女儿?我早已经许诺,若你能将胭脂泪奉之而来,我就把女儿改嫁给你,不然,那就识相点,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是那样一个踌躇满志浑身傲骨的少年剑客,面对这样直接露骨的歧视,却在明知对方根本是戏谑之词的情况下,依然视若无睹郑重其事地应承,说,好。
她悄悄跟随其后,躲藏在人幕后,听到他的承诺,心像是藏匿地底被挖掘出来的千年古尸,摊在刺目的天日下,敌不过日曜的穿骨照射,与一个弹指的瞬间,崩溃成灰,一地的尘埃。
四月的气候,梅雨绵绵,怨灵似地阴魂不散,她在雨中奔跑,只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轻灵素净灵气纯然早以离她远去,不复回返,现在的她成了妖,一个满心愤恨血腥沸腾的妖,她终于明白,任何一个女人都能成为妖,只要她尝试过什么叫做心殇。
在唐家小姐的婚期公布后的第三日清晨,她的贴身丫鬟例行公事想为她梳洗晨妆,却在拉开帷帘后,瞥见绣塌上浑身虫俎翻滚血肉模糊的唐宛衣躺在血泊里。
对唐家小姐的死讯,江湖各门各派各方各宿,长安城大至大街小巷,小至茶楼酒馆,无一不在惋惜,自古红颜多薄命,青春尽丧黄泉路。
而他再见着她的第一眼,二话不说,挥刀相向。
他知道唐宛衣是她杀的,能有那样瞬间施蛊,使人血肉溃烂白骨嶙峋的阴恐手段和本事的,江湖上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
而她也是无一句辩解,事实上也确如他所想。她知道,原本无意,是爱念作崇的借口他根本听不进去,被心爱的女子的死讯折磨到相思断肠心成枯木的他,此时只想杀了她,以她之血之魂之魄来平息内心惊涛骇浪怒海奔腾的绝望痛苦。
可他再恨,下手的杀招再狠,一心急于求成的杂念依然使他再次败落。可是这一次,他不再越战越勇锲而不舍,而是抓起插在地缝里的银色断剑,迅雷不及地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既然无法杀了她为心爱的女子报仇,那他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他是如此地恨她,他知道她倾心于他,而他,正是要以这最为狠厉残忍的一招来惩罚她,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也让她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她脖子上的那块胭脂泪,就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红绳突断,直坠而下,在他四溅的血液里,碎裂成片,里头却是空无一物。
该怎么告诉他,其实胭脂泪不过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什么隐藏在玉石里的武林秘籍,什么旷世的巨大宝藏,不过是江湖人士牵强附会空穴来风的以讹传讹。
该怎么告诉他,他就算拿到了胭脂泪,也无法娶到他心爱的女人。
该怎么告诉他,她就是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下了狠心杀了唐宛衣,与其被唐宛衣亲口拒绝当场羞辱,一辈子烙下耻辱的伤痕,不如让她先声夺人,亲自导演这场荒唐的假象。
她冰肌雪藏肠,他铁石心腹,今生休矣,枉费思量,何处说?
只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就像他曾经给予过她卑微的期望和盛大的哀伤,她的自作聪明让这一切脱轨而行,终成了一幕落寞的折子戏。
发如雪
第二世,她云鬓轻笼黑似鸦,蛾眉轻扫黛远山,朱唇缀颗樱桃,莲步半摇;皓腕似凝霜雪,冰肌玉骨。奈何即使她吹芜笛,抚秦筝,素腰款摆,袂影翻云,舞袖再流风回雪,也掩盖不了她口不能言的事实.
是的,今世,她是一名哑巴。
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空有着一副小姐身躯偏是不折不扣的丫鬟命。人人皆频频惋叹为她不忍,这样的倾国倾城貌,多才多艺身,却是江苏巡抚祝府里的低贱的哑奴。
惟独她自己心满意足,因为她服侍的不是别人,正是祝府的三公子,锦衣俊秀,朗笑温言的祝云朗。前世的剑客,远古的星将,是那个令她倾尽神魂爱恋的男人危宿。
祝府的夫人最是担忧口无遮拦的下人奴仆带坏了心爱的小儿子,影响了命程耽误了前途,让无法言语的她成为他最亲近的贴身侍女,她十分放心.
尽管他无法舌灿莲花,打破古老思想的枷锁,迎娶她这样终身为奴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妾室,她却一笑置之,无人能知,她最是深切的愿望,也不过是与他日夜相伴,朝夕相对,忧时为他月夜抚琴;夜时为他红袖添香;因他欢喜而欢喜,因他悲伤而悲伤。
口不能言的残疾,反倒成全了她。
而他,待她也是极好的,言语体贴,笑语温存,全无纨绔子弟的轻佻浪薄,对她始终以礼相对,不以她卑贱的身份而轻之。
她不是他心底设定的最佳妻子人选,那该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文而雅的大家闺秀,不是她,可他异常安心,安心于她爱他,安心身边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子晨昏相伴,无论他顺利或者挫折,无论他得意或者痛苦,她总是存在的,存在于他的身旁,他心中。
流年似水而过,他也到了弱冠之年,他的两位兄长俱是朝中要员,到了他这里,更该不弱其后,于是他奉了父命,进京赶考,以光耀门楣,锦上添花。
赴京之行,除却侍读书童,不得有家眷女子随同,她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无法一路随行侍奉。他在旅途里音讯渐渐,而她在府中提心吊胆,平日刻意的发乎情止乎礼蒙蔽地了别人,却无法欺骗午夜梦回泪湿枕巾的自己。
谁道女儿心如海底针?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泪。
等他衣锦还乡之际,业已高中金魁状元。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朝看遍长安花,当今圣上爱他满腹经纶栋梁之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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