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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就到了。”
谢言无不假思索:“我陪你去。”
“不。”蝶依拒绝了:“我可以乘马车去,你陪我到这里就足够了。”顿了顿,又真诚地道:“如今,我的朋友亲眷中,大概只剩你一个赞同我来找他了吧。他们都说,阿幕偏执要强,不太适合我,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分分合合数次,有的时候也觉得累,也想就这么算了可是真等他放手了,我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蝶依脾气坏,苏幕遮也不遑多让,三个月前,师门举办结业竞技赛,苏幕遮被他几招打下擂台,恼羞成怒,两人起了冲突。蝶依不过帮他说了几句话,就被苏幕遮认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两人大吵了一架。第二天,苏幕遮就不告而别,独自下山游历了。
方蝶依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刀两断的暗示,可她不明白,两个人要分开,怎么可以不说明白呢,男人都是这样有头无尾的吗?
话说到这里,她泫然欲泣,谢言无坐在一旁,无声地陪着她。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和所有人一样,并不看好她与苏幕遮的未来——原因无他,苏幕遮的左顾右盼,在门中是出了名的,他撞见过好多次前者跟别的姑娘打情骂俏的场面。但说与蝶依听,她不以为然,还替他申辩那只是普通应酬。
以她的冰雪聪明,不会看不出异样,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大抵年轻的时候,女孩子都容易偏执,她们相信,能让她们伤痕累累的,才是爱情。
谢言无本来想安全地把她护送到苏幕遮身边,方蝶依却执意只身前往,好在五常村离着不远,只有三个时辰的车程。在临别的驿站,方蝶依倦色浮眉,神情却像破釜沉舟的战士,他预知了她结局的惨烈,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挽留。
如果可以,他愿意带她离开这里,给她时间,消除苏幕遮带给她的歇斯底里和戾气,可他也清楚,方蝶依不会同意,那个爱憎分明又死心眼的姑娘,对他的深情厚谊心知肚明,却执意不肯改弦易帜。
(四)
方蝶依走后,他回到了天熙,像大部分艺成下山的轩辕弟子一样,把自己这些年的所学都投入到军营沙场实践。他文韬武略都是拔尖的,又有同门提拔,平步青云不是难事。没几年,就当上了正五品下怀化朗将。
偶尔也会和方蝶依通信,确定她的平安。信中净是无关痛痒的扯淡拉皮,蝶依不知怎么的,只字不提自己的感情概况。他一边为她的担心,一边为自己难过——这难道就是流年的残酷吗?什么时候起,他们从知无不言,走向了讳莫如深?
回家探亲,母亲像所有人一样,开始催促他成家——冠礼过后,他的婚事就成了谢家二老的心事。张罗了好几次相亲,他都兴趣缺缺,最后还是他父亲大发雷霆,他才正视自己从事的军职对传宗接代的迫切,无可奈何的奉命选了位门当户对的姑娘。
未婚妻是位温柔大方的淑女,相貌品性都无可挑剔,可当他凝视着未婚妻姣好而羞涩的面容,心头彷徨不安,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坐困愁城。
他羡慕方蝶依,当日她追苏幕遮而去,一意孤行又义无反顾,尽管莽撞而不谨慎,可她对自己的选择,从来是一往无前,择而不悔,而他呢?犹犹豫豫,拖泥带水,对与自己有了婚约的女子,却丝毫没有携手的喜悦,连将就,都显得力不从心。
佑德六年冬至,距离婚期还有一个多月。母亲寄来家书,让他早日告假筹备婚礼,信中还同时提到,隔壁方家的小女儿,就是前年离家出走的那一个,因情变而投湖,还好被人发现的及时,救了上来,现在回家了。
石破天惊都不能形容那一刻的震惊。
谢言无知道自己从未治愈,可他没想到,自己的防御工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像是复发的陈年旧疾,来势竟比当年更汹涌,那些因她而起的疼痛被生活和亲情掩盖得近乎麻木,可是方蝶依自残的消息还是迅速撕开了他一切的伪装。
于是他果断退了婚,像当年的方蝶依一样,赔上了大半的身家和父亲狠狠的一巴掌。所有人都不明白,从小懂事省心的他为何做出这种荒唐事,母亲声泪俱下的问他:
“可是因为方家的蝶依?你们从小就要好,我早该看出你的心思的”
蝶依当然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让他壮士断腕的,是他终于明白——他没有办法将就。如果仓促订婚,是他对对方不负责,那么娶一个自己目前不喜欢日后也未必喜欢的姑娘,则是对自己以及对方的羞辱。
找到蝶依时,她在家深居简出了三个月,落水后的浮肿早就消退,只是面色仍有些苍白,看到他来,苦涩的自嘲:
“为什么还来找我呢?我这样一个有眼无珠的傻女人,为那样的男人浪费了六年的光阴,还为他轻声,不值得你这样费心等待。”
“值不值是我说了算。”他拉过她的手,温柔而怜惜道:“存在就是合理,蝶依,你不要菲薄你自己,如果有人教会你爱与被爱的滋味,无论结局如何,那人都值得感激。”
蝶依的表情很难形容,像是头一次认识眼前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小的时候躲在自己身后神情怯怯的邻家小男孩成为一个稳重成熟而有担当的男人?直到现在,人人都看低她,轻蔑她,唯独他,始终坚定不移的珍视她,肯定她。
(五)
谢言无带她见了父母,谢家双亲本来对蝶依诸多看法,可到底拗不过儿子的一往情深,默许了他的决定。婚后,小两口搬到天熙城居住,春末的一天傍晚,他们在散步途中,遇到了苏幕遮。他与一个女子并肩而行,看到他们,脚步一滞,站在路边不走,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蝶依。
谢言无问她:“要上千打个招呼吗?我陪你去还是留在这里等你?”
蝶依摇摇头,收回了目光:“不用了,陌路人而已,没什么好寒暄的。”随机巧笑倩兮地歪头看他:“有那个功夫,我们还不如去醉仙楼买几只香辣蟹回去下酒呢。”
语气里丝毫不见勉强,对现生活满足的女人,是没空去缅怀旧情的。
谢言无揽过她,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笑容中,有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感慨——爱是一种病,对每个人造成的创口都不同:有人是顽疾,与之对抗,最终治愈的,是方蝶依;有人只是微创,所以漫不经心,如同苏幕遮;而他则是绝症,既无法战胜,又不能漠视,只好选择了相依为命。
说不上哪种结局更好,但他知道,自己无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