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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沈瑄和钱丹到得金陵,见离武林大会尚有几日,便在城中找了间客店住下。此时金陵地属南唐,南唐辖江淮一带三十五州,李姓称帝,离吴越国只隔一个太湖。两国世代不合,时有狼烟。金陵虎踞龙盘,也是江南烟花之地,物埠人丰,繁华异常。沈瑄自幼幽居孤岛,几时见得这豪华景象。钱丹虽然长在吴越国都钱塘府,但钱塘府比起金陵来,仍然逊一番气象——何况他也是第一遭来这里。
两个少年每日在城中闲逛,或者游山玩水,访古探胜,好不快活。钱丹如鸟脱樊笼,得意忘形。沈瑄一路上为了乐秀宁的话,尚自悒悒不乐,此时游玩尽兴,倒也将心事渐渐忘却了。
十月十五将近,金陵城中却没什么动静。两人一打听,原来武林大会却开在城外钟山上。就见钟山脚下几间不大的酒馆客店里住满了人。二人走遍一条街,好容易才找到一件下房住下,安顿好外出,只见道上路边一群群地聚着污衣破帽的丐帮弟子。这些人看似懒懒散散、吃喝闲聊,其实内部等级森严。往来客人没有一个不被他们细细打量过。钱丹见状,把沈瑄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俩现在这样子,决计混不进大会,干脆也扮成叫花子好了。”两人本就穿着布衣粗服,立刻动手扯得破破烂烂,又在脸上身上扑了一层灰土,连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钱丹又找来破碗、竹杖、布袋之类的行头。他本就活泼,几番舞弄之下,倒真似一个泼皮小叫花。只是沈瑄一向沉静,究竟不太像游荡江湖的样子,不过若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
两人装扮已毕,走到街上想混入一群乞丐中。忽然,大道尽头人声鼎沸,一骑红尘滚滚而来。人群纷纷让开,那些丐帮弟子却齐刷刷立起,侧立路旁,毕恭毕敬。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飞驰而至,戛然定住,立在当街,马上坐着一个英姿飒爽、明艳动人的红衣少女。那少女拽住缰绳,环顾四周,一双明亮灵活的眼睛,虽然不大却极敏锐逼人。她把手中一条黑亮的长鞭凌空一挥“啪”的一声脆响,旋即扬起微翘的下巴,露出一脸笑意。
一个老乞丐走上前来,作揖笑道:“二姑娘一向可好?宋帮主他老人家想来已经到了?”少女也不下马,盈盈笑道:“多谢曹长老挂念。我爹今晚才坐船到。姐姐姐夫呢,已经在山上了吗?”曹长老道:“范公子和范夫人在山上接待一些远道的客人,我们奉范公子之命,在这里”
那少女未等他讲完,已然扬鞭而去。沈瑄回过头来,正想拉钱丹一起走,却发现钱丹呆呆地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失魂落魄似的。沈瑄摸不着头脑,想伸手去摇,忽然看见钱丹眼里的神情,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钱丹躲开徐栊他们,不辞劳苦地跑到金陵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武林大会。
过了好一会儿,沈瑄试探问道:“你知道那姑娘的来历?”钱丹脸一红:“她叫宋飞天,是丐帮宋老帮主的二丫头,很厉害的。”
两人在街上呆了一会儿,觉得无味,仍是回到客店,各自叫了一碗面。堂屋里坐得满满的,多是些江湖汉子,看见他二人的丐帮服色,便腾了两个位置让他们坐下。两人都不大懂得江湖礼数,也不敢与人寒暄,道了个谢就低头吃起面来。旁边那几个汉子虽觉奇怪,却也没在意。
“这次武林大会明明是丐帮做东,宋帮主却不出面,让范公子一手料理,倒也奇怪。”
“这有什么怪的?范定风公子虽不是丐帮中人,却是宋帮主的高徒和乘龙快婿。宋帮主年纪大了,又没儿子,今后衣钵还是要传给他的。如今让范公子主持武林大会,不正是为他树名立威么?”
“这话是怎说?范公子树名立威,还要仰仗丐帮么?范公子是金陵范家的传人,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召集一个武林大会,还怕没人捧场?”
前面那人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听一人又道:“听说圆天阁继承人欧阳云海也递帖子来。”众人“咦”了一声,那人续道“圆天阁守江乡一带,自来不大过问我南唐,不过这些年却频频派人走动,总是因天下不平吧。”
沈瑄从没听过什么范公子、什么圆天阁,不禁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钱丹却仍是心不在焉。只听又一人道:“圆天阁主欧阳云海那样傲慢的人物也递帖子来,这范家也真有面子了。看来这一次,恐怕有些不寻常。”
原先那人笑道:“自然不寻常”他忽然觉得失言,忙收住话头,又道“欧阳云海的武功是从西域天山派学来的。如论起江湖上年轻的这一批人,虽然是风云龙马四公子并提,但欧阳云海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有人笑道:“天山武功在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可真正见过的又有几人?欧阳云海几乎从未在江南露过面。说起来,真正叫人叹服的,还是岭南汤公子。罗浮山神技,江左武林有目共睹,只怕决不让太白教。”
众人微微点头赞同,先前夸赞范定风的那人忽问:“汤慕龙比范公子如何?”那人一笑:“他们两个又没过过招,我怎知道?不过汤公子不仅武艺超群,人品也十分令人倾慕。”
忽有一人道:“听说汤公子这回也来了?”那人惊道:“不会吧?我听说汤公子在罗浮山闭关。再说他们岭南汤家,和金陵范家还有丐帮,都没什么交情,他怎会来?你没弄错吧?”先前那人说:“我只是听说而已。不过几个月前汤公子已下了罗浮山,在江湖上四处走动,似乎要做什么大事。如果汤公子真的到了,那么风云龙马四具其三,也算这武林大会的盛举了!”
有人问道:“那么说九王爷也到了?”那人笑道:“他早就上了钟山。别人不来,钱世骏也是断断不能不来的呀!”沈瑄一惊:钱世骏,他也在这里么?那离儿心中不由一阵激动慌乱。
第二日一早,沈瑄和钱丹就混在一伙丐帮弟子之中,向钟山上迤逦而去。出发前钱丹交代了好些丐帮弟子的切口,沈瑄一一记熟,心中却不由好笑:钱丹这小子为了接近宋飞天,竟然把丐帮暗语也摸得这么清楚。一路上两人小心谨慎,倒也平安无事。那一伙丐帮人众只道他俩是年轻弟子,反对他们处处指引,照顾有加。沈瑄庆幸之余,也暗暗得意,心想丐帮虽然号称防范严密,其实也不过尔尔。
到得山上,只见远远的山顶处搭起一座高台,台子四周插了一圈五色旌旗,挟着山风猎猎作响。台上已零零落落站了几人,距离甚远,也看不清面貌。想来居主位的一男一女当是范定风夫妇。周围几个,或者是早到的贵客。沈瑄忽然想起,钱世骏既然昨晚已上山,现在多半站在台上。他心里一紧,再向台上努力望去。其实他并不认得钱世骏,却只觉得其中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定然是他。那人身旁立着一个苗条的黄衫人影。沈瑄只觉已没什么好看,只想抽身走掉。却见那黄衫女子似乎低声向高个子说了些什么。沈瑄念头已转,又想:我终须再见她一面,把药给她的。
可他们处身的这伙人被指派看守这里,近不得高台。沈瑄暗暗踌躇,钱丹却拉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沈瑄立即会意,两人悄悄朝队伍边上挤去,乘人不备,一下溜开。他俩夹在那些往来客人中间慢慢往高台下挪,不一会儿居然就正正站在台子的下方,一览无余。为了躲开人们的注意,两人藏到几个虬髯大汉背后。沈瑄急急又朝那黄衫女子望去,不觉好笑——原来那女子却是昨天那宋二姑娘宋飞天!他耳听身边几个大汉议论,才知其实上面大都是丐帮中的一些人物:居中方脸剑眉的青年正是范定风,旁边那美妇是范夫人。宋帮主独坐一把太师椅,昨天那曹长老侧立一旁。宋飞天身边那高个子青年虽不是钱世骏,来历却也不小。此人姓楼,名狄飞,是庐山派掌门卢澹心的关门徒弟,这次代表其师来参加武林大会。庐山派自道学宗师陆修静在庐山简寂观开派以来,几百年间在武林中的威望一向极高,现任掌门卢澹心更是武林中人人敬服的前辈高人,所以这楼狄飞自然也被奉为上宾。
钱世骏却不在台上。沈瑄环顾场内,也没发现有谁像他。钱丹瞧着宋飞天,却不像昨日那般发愣,而是低头默想。两人各怀心事,都没讲话。
此刻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门派,一一与范定风夫妇见礼,武夷派、天童寺、海门帮连少林都派出方丈惠远大师的师弟惠定,前来观礼。
忽听得有人报:“洞庭派吴掌门的公子吴霆少侠到!”沈瑄心里一动,忙向那吴霆望去。只见一个文雅清秀的青年走上来打拱道:“范公子别来无恙。家父本当亲与盛会,无奈门中事务芜杂,无法分身,故遣小弟前来,聆听众位前辈大侠们的教诲。”范定风笑笑,寒暄几句。吴霆便站到台子一侧,位列众掌门之后。众人见他年轻文静,便也不大理他。
沈瑄在远处台下,紧紧盯着吴霆。他自七岁离开洞庭湖,就再也没有过洞庭派的消息。每每思及当年的长辈师叔伯,和一起在湖上玩耍的小伙伴,总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这吴霆也是童年旧友之一,又兼有中表之亲,当年两人很是亲厚。其实,也就在十几年前,每逢武林大会,洞庭派必定唱主角,一言九鼎,举足轻重,但现在却似乎可有可无,只能站在别的门派后面,随声附和。沈瑄虽不太了解,但见洞庭派不被人放在眼里,心里也很是伤感。
就听范定风已在台上朗声开言:“这次钟山盛会是为我江南武林兴旺之大计,平定之良方这几年江左出了个武林魔头,江湖同仁受其害者不计其数。”沈瑄良久才转过味儿来:原来他们是在商量一起对付什么人来着。
台上楼狄飞正色道:“范兄所言之人是吴越王妃吧?”范定风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人把话挑明,旋即笑道:“楼兄真是快人快语。不错,正是吴越王妃!想来庐山派对于此人在江湖上的作为也有所耳闻吧?”
楼狄飞冷笑道:“范兄不是说笑话吗?吴越王妃这几年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做下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敝派还能不了解么?敝派对此人也早就看不过去,相信今天来的四方朋友们都是一条心,范兄有话不妨直说!”他的语气嘲讽,态度倨傲,可大家都买简寂观的面子,谁也不敢说什么。
范定风点头道:“楼兄所言极是。自五年前吴越王妃在西湖边凤凰山下以诡计夺得吴越王位以来,江南武林就没一日安宁”“是啊,”海门帮帮主道“当日吴越王妃说,镜湖剑派庇护九殿下,乃是大逆不道,除非有人情愿以身顶过,受她七掌不还手,否则要杀得镜湖边流血十里。王寒萍王女侠为了一门香火,挺身而出,受了那妖妇七掌毒辣无比的无影三尸掌,死时尚不瞑目!””范定风又道:“三年前,武夷山九虚宫‘梅兰竹菊’四位仙长之一的红菊道人,看不过吴越王妃飞扬跋扈、滥杀无辜,入迷宫行刺,不幸落入妖妇的圈套,被她倒吊在雷锋塔顶,活活困死,其状惨不忍睹。”
范定风停了一会儿,又道:“去年,妖妇偷袭洞庭湖,用暗器杀死了吴掌门爱徒汪小山,手段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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