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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显见是厉抗天和他的师父都已沉下了无底深潭,众人无不嗟叹!
众人都以为是厉抗天为了保全师父的遗体,免致落入敌人手中,故此不惜一死殉师,殊不知给厉抗天一个救出师父的机会,原来那深潭里有个水帝洞,可以从另一面通出去。这峻山上清宫的主持海若道人是厉抗天的好友,厉抗天曾经在上清宫住过几个月,知道有这条通道。他情知若是往山下逃跑,群雄必定放不过他,所以不惜身冒奇险,在张丹枫的眼皮底下,抢走了师父的尸体,跳上危崖,跃下深潭,幸好中途没有给横生出来的松树或石笋绊住,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给他逃脱了性命,也保全了师父的性命。原来乔北漠虽然身受重伤,却倘未完全气绝,乔北漠曾经在阴秀兰手里抢到一本百毒真经,百毒真经中有一种以毒攻毒的药方,可以将他因练修罗阴煞功而积在体中的阴寒之气凝聚起来,反而可以保护他心头一点元阳之气的。乔北漠在下山之时,早已决定了与张丹枫决一生死,因此也预先按方配了两剂药散,由厉抗天收藏。后来厉抗天救活了师父,乔北漠逃出海外,在一个孤岛度过余年,直活到一百多岁才死。这是书外之话,不必细表。
这时众人都以为乔北漠已死,连张丹枫也绝对想不到有后来的变化,于承珠、张玉虎、成海山、石文纨等人纷纷走来,只见张丹枫的背心上有一个黑色的掌印,从白绸衣的外面都可以清楚见到,无不骇然。张丹枫道:“好了,元凶已除,不必我再去了。承珠、小虎子,你们都去助石老伯一臂之力吧!”原来张丹枫早打听到阳宗海和娄桐荪为了提防群雄到来扰乱,预先布下埋伏,到时要领三千精兵前来,群雄若来的话,他们便可一网打尽。张丹枫打探到他们的布置,一面通知石惊涛带领从海岛撤出来的义军,尽速赶来应援,一面趁着杭州城中空虚之际,将成海山从狱中救出。这就是张丹枫为什么在今日迟来的原因。
张玉虎道:“师父,你没事么?”张丹枫微笑道:“乔北漠还没有这样的本领要我陪他同走,你放心吧。”
于承珠和张玉虎虽然甚是聪明,一时间也领悟不到师父话中另有意思,只道师父说是无妨便定是无妨,于是放心下山,准备去活捉阳宗海。
原来张丹枫为了要使乔北漠心服,在背心中了他的一掌之后,还硬接他的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这时亦是受伤非浅,不过他内功纯厚,谁也看不出来,当然张丹枫不致丧命,但却已元气大伤,以他的修为本来也可以活到百岁的,后来不到六十岁便死了,便是因此之故。
云重、于承珠率领群雄,冲下山去,只见一大队官军已被包围在山沟里面,石惊涛的义军虽然人数较少,但居高临下,占着有利的地势,不断滚下巨木大石,打得官军鬼哭狼号。
于承珠一马当前,扬声叫道:“乔老贼已经伏诛,你们还要作困兽之斗么?”此言一出,阳宗海心胆俱裂,他本来是指望乔北漠和他的党羽,从山下攻下来,解救他们的,现在看到从山下杀下来都是义军中人,不问可知,乔北漠纵然未死,也定是给他们杀败了。
娄桐荪取出一面令旗,大声喝道“突围!”群雄早已冲入官军阵中,山上的义军也杀下来,于承珠喝道:“还想走么?”施展穿花绕树身法,在乱军丛中穿过,追赶阳宗海。
萨力雄恃着力大,手舞双锤,碰到有人拦截便是一锤,打死了几个义军头目,忽听得一声喝道“站着!”萨力雄一锤打去,被那人一手抓住锤头,竟似碰到了铜墙铁壁一般,打不下去,萨力雄大吃一惊,使尽气力,往前一撞,那人冷笑道:“还要挣扎么?”双手齐出,抓着他的手腕,将他那巨无霸般的身躯举了起来,一个施风急舞,便摔出去,摔下来时,刚好碰着一个军官的大刀,两人同时毙命。这个力捉萨力雄的人正是云重。萨力雄虽甚天生神力,却怎及得云重大力金刚手的绝顶神功。
阳宗海逃到谷口,忽听得呜呜声响,几点金星迎面打来,原来是于承珠已绕到他的前面,张玉虎站在他的侧边,阳宗海急忙改了一个方向,刚跑出十余步,忽听得凌云凤冷笑道:“来,来,来!我领教你的剑法!”跟在她身后的是霍天都,阳宗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再转一个方向,这回刚走得几步“轰”的一声,一团火光在他面前炸裂开来,这是阴秀兰放出的毒雾金针火焰弹,横刀而立,和她在一起的是周志侠。
若在平时,阴秀兰的暗器虽然厉害,阳宗海也绝不会让她打中,但现在他正在丧魂落魄之际,冷不及防,却被杂在烟雾中的梅花针打中了他的太阳穴,加以吸进了一口毒雾,登时头晕目眩,回过头来,只见背后又是石惊涛和谷竹均两位老英雄赶来,阳宗海叫道:“我好歹都是做过大内总管的人,要死也不能死在你们之手!”反剑一戳,长剑穿喉而过,一命呜呼。谷竹均朗声叫道:“放下兵器,都让你们回去。”官军正在无路可逃,听得有这一条生路,哗啦啦一片声响,登时山沟壁堆满了刀枪。
这一仗义军大获全胜,稍泄了一口冤气,遗憾的只是那个老奸巨滑的娄桐荪,却不知什么时候混在乱军之中逃走了。
石惊涛留下了几个大头目带领义军分批撤退,他和张玉虎等人上崂山去看张丹枫。
海若道人那座上清宫房屋甚多,海若道人和他的徒弟们都已逃走了,正好让给群雄歇宿。石惊涛等进了七清宫,知得张丹枫正在静室运功疗伤,不便去打扰他。上清宫中留有许多酒食,那是乔北漠准备用来款待加盟的党羽的,现在也正好给他们拿来摆庆功宴了。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待到庆功宴的酒席在院子里摆开,月亮也已从群峰之间升起,清辉满地,欢声盈耳,行令猜拳,飞跪醉月,上清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只有霍天都一人似乎满怀心事,躲在一旁。他的妻子凌云凤和于承珠、张玉虎、龙剑虹这一班人谈得正欢。
酒过三巡,石惊涛宣布了一个消息,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义军最主要的基地伏波岛被攻陷之后,接连又有几个海岛被官军占领,叶成林为了避免损失,同时也为了避免和官军作更大规模的自相残杀,下令其余几个海岛的义军也全部撤退,一部分土生土长的留在沿海他们自己的村庄,组织民间武力,继续防范倭寇的入侵。其他愿意跟他走的,将在日内一同北上,与周山民那支义军合伙,因为北方风云动荡,西北的鞑子和新兴的满州女真族野心勃勃,随时都准备打入关内,而朝廷却还在增兵添饷,要袭灭这支义军,因此周山民的金刀大寨十分需要更多的人帮助。
群雄听到义军损失重大,经营了十几年的基地也尽都要被迫放弃,当然痛心;但想到和周山民这支义军合伙之后,更可以大展雄图,为民造福,又都豪气陡生,纷纷响应叶成林这个号召。庆功酒登时变成了誓师酒!
霍天都暗地留心,在欢闹的人群中,凌云凤反而沉默下来了,她咬紧嘴唇,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放出火焰似的光芒,沉默并不能掩盖她的兴奋,霍天都已经熟悉她像熟悉自己一样了,难道还需要她开口说话吗?难道他还不懂得她的心事吗?忽然间霍天都感到异常寂寞,正因为自己已经懂得她,现在更觉得是和妻子分处两个世界了。他看见妻子用眼睛搜索他了,嗯,现在已经向他走来了,他知道她将会向他说什么话,他用目光向她打了一个招呼,悄悄地溜出门外。
张玉虎和龙剑虹这时正在林于里头,龙剑虹已经决定和他北上,他们刚才也饮了誓师酒,所要说的话也都说了,其实即算一句不说,他们也早已心心相印了。
圆月高悬,到处一片发亮的银色,起伏连绵的山峦像罩了一层薄雾轻纱,再往远处眺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天连水,水连天,他们站在峡山高处,听到黄海的海啸,也听到彼此的心跳。是啊,这对年轻人的心情和这幅壮阔舒怀的天然图画是合拍的,他们的心中也正像黄海里的波涛澎湃,展在他们面前的,也像大海一样,是无限广阔的人生。
不远处忽听得盈盈笑语,龙剑虹低声说道:“瞧,是秀兰妹妹和周大哥!”张玉虎满怀欢悦,拉着龙剑虹的手道:“咱们往别处走,不要打扰他们。”
在林子的另一方,他们又瞧见一对人影,肩并着肩。两个头垂得低,几乎凑在一起,虽然没有笑语喧喧,但一看就知他们是在隅隅私语,张玉虎笑道:“你瞧凌姐姐和霍大哥亲密的样儿!”龙剑虹微有诧异,说道:“是啊,这次和往日大不相同,一点也没有争吵。好,咱们再往别处走,免得让他们瞧见了不好意思。”
这对年轻人沉醉在大自然壮丽的图画里,沉醉在爱情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龙剑虹道:“嗯,天都快要亮了!”张玉虎好像是从一个甜蜜的梦里醒来,还在留恋,但他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双人影,周志侠和阴秀兰已经回去了。
龙剑虹颤声说道:“咦,你瞧这一边!”正在林子里那对交柯合抱的大树底下,凌云凤孑然独行,刚刚走过。龙剑虹和张玉虎急忙迎上前去,但见凌云凤眼眶里满是泪水。原来霍天都知道妻子的心意已决,无可阻拦,他们彼此有不同的抱负,谁勉强谁跟从自己都将令对方郁闷终生,因此,他们在没有半点争吵的情形下分手了。
张、龙二人非常难过,但这时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不是普通的分手,一切安慰的说话都是多余。凌云凤忽地拾起头来,一手携着龙剑虹,一手携着张玉虎,哽咽说道:“咱们同一条路走吧,该回去了!”龙剑虹、张玉虎同声说道:“是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正是:
“一凤凌云独自飞,失群亦是合群时,只伤旧侣欲安归?剑胆琴心空仁望,牛郎织女却参差!天山望断意凄迷。”
——调寄浣溪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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