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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沐磷怀着兴奋的心情,准备强人拦劫,哪知山路平安无事,走了十来天,小贼也没遇上一个。那两个老武师喜出望外,沐磷却反而感到平淡无味。
这一日到了黔桂边境的天峨县,杨义吁口气说道:“贵州这一段最险峻、最多强人出没的苗区,总算平安无事过了。再穿过这一段广西境内的山路,到了广东,广东的总督是咱们国公爹的好朋友,就在咱们临走的那日,他有快马驰书,说已约了贵州、广西两省押解贡物的大员,至广州与他会开,联镳北上,驰书请咱们也一道同行。所以只要再过这一段路,到了广东,四省、护送贡物的高手会合一齐,那就不愁强人劫了。”沐磷“呸”了一口道:“你们怎的这样胆小?总想靠别人之力?”张宝笑道:“小公爹,但求贡物能够平安到京,你就是天下触目的小英雄,在路上我可要求你千万别要逞能!”
黄昏时分,距离县城还有六十多里,两个武师力主持重,不赶夜路。便在山边的小镇投宿,镇上只有一间客店,客店里只有三间上房,一间已有人住了,铁镜心和沐磷合要一间,那两个老武师扮成仆人,为了便于照料,隐藏不露,自愿住在下房。
吃过晚饭,刚要歇息,忽听得门外马嘶人语,一片哗喧,但见一行打着贵州巡抚衙门旗号的官差,进来投宿,约莫有十来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苗人,穿着四品武官的服饰,威风凛凛,作威作福,一进门就大声喝道:“店家,把上房打扫,让我们住。”店家屈膝禀道:“有两间已有客人住了,还有一间,大人将就将就吧。”那苗人武官大怒斥道:“管他什么客人,都给我滚出去!”
沐磷气道:“这小官儿倒神气得很!”铁镜心从门缝望出,却吃了一惊,原来这苗人,正是赤霞道人的首徒盘天罗。赤霞道人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十余年前,连他的徒弟阳宗海也曾名列天下第四大剑客之一,与张丹枫、乌蒙夫、石惊涛等并称。而这盘天罗乃是阳宗海的师兄,武功据说尚在阳宗海之上。
铁镜心见了大奇,心道:“怎么这厮也做起武官来了?他要做官,凭他师弟的关系,总可以当上一名大内卫士,却为何屈在贵州巡抚衙门里做一个四品武官?”
盘天罗后面还有一个怪人,相貌似是汉人,穿的却是苗家服饰,两边臂膊,各套五个银环,走路之时,银环摇动,叮当作响。铁镜心心道:“这人想必是盘天罗的师弟蒙元子。”
蒙元子后面是两个七品服饰的武官,各抱一个铁箱,铁箱不过丁方尺许,体积不大,这两个武官却是步履蹒跚,吃力非常,落在铁镜心这样的行家眼中,一看便知道内中是贵重的金属。
铁镜心心中一动,猜到了几分,对沐磷笑道:“他官儿虽小,也许和咱们正是一路呢。”沐磷不明其意,啧啧说道:“谁和他一路。嗯,你是说他们也上京么?”铁镜心笑而不答,只是留心看外面的动静。
原来约在十年之前,盘天罗的师父赤霞道人到大理苍山,想找玄机逸士比剑,却被玄机逸士的弟子杀得大败;其后一年,盘天罗的师弟又被天山剑客霍天都杀得大败,剑失人伤,无颜再做大内总管,便随师父师兄同回山苦练。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又蠢蠢欲动,今值贵州巡抚要觅人保护贡物上京,阳宗海因为功力未复,新练的一套剑法也还没有练成,便簇拥师兄出来。盘天罗是个苗人,苗人中很少有做官,盘天罗是个浑人,颇想过过官瘾,便答应了。在他的心目中,以为凭着自己的武功,一定可以将贡物平安护送至京,一至京都,那便名扬四海,何愁没有高官厚禄?是以不惜屈就贵州巡抚所委四品武官。他为了百无一失,并叫师弟蒙元子随行。一路上大张旗鼓,作威作福,但望能遇到劫贡品的强人,好叫他们有一个重振师门声威的机会。
这时盘天罗一听上房已有客人,勃然大怒,斥令店小二道:“不管是什么人,都给赶出去!”店小二哆哆嗦嗦,磕头说道:“客人乃是店家的衣食父母,这,这”盘天罗“哼”了一声,飞起一脚将店小二踢翻,喝道:“儿郎们自己动手!”
沐磷正自生气,忽听得“乒”的一声,房门已被踢开,沐磷双臂一振,将两个硬闯进来的兵丁直掼出去。蒙元子大吃一惊,急忙跳上;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士子,器宇轩昂,挡在门口,高声说道:“这里是不讲王法的么?”沐磷是小公爷的身份,说话自有一股凌厉之气,蒙元子怔了一怔,但他横蛮惯了,在众多兵丁之前,怎甘丢了面子,立即冷笑说道:“王法?老子便是王法!”双臂一伸,划了一个圆弧,竟然施展小天星的擒拿手法来扭沐磷臂膊。
沐磷用了一招“脱袍解甲”运力一挣,他虽然跟张丹枫学了一两成功夫,用的也是上乘手法,但功力到底与蒙元子相去甚远,但觉蒙元子的十只指头,竟似铁箍一般紧紧的将他双腕箍住,动弹不得。
铁镜心微微一笑,跨出房门,长揖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大人有话好说,万事都可商量。”话犹未了,蒙元子突然大叫一声,沐磷双手脱出,劈面就是一拳,铁镜心左手拦住沐磷,右手拦着蒙元子,微笑说道:“有话好说,瞧在小可面上,两位都请住手!”
蒙元子用力一推,竟是不能移动半步,低头一瞧,自己虎口之处,已有了一道伤痕,原来是适才铁镜心长揖之时,施展了闪电般的手法,用指甲划伤了他的——蒙元子又惊又怒,喝道:“你这厮是什么人?”
盘天罗暗暗嘀咕,他虽然有点浑!但武功远在师弟之上,更瞧出铁镜心是个身怀绝技的人,心中想道:“我出手也未必准能胜他。”心中方自踌躇,只见铁镜心已放开了蒙元子。欠身说道:“小可是上京赶考的秀才,囊中羞涩,大人若赶我等出去,一来无钱另付房租,二来也未必觅得客店。我等读书人又不惯餐风露宿,实是可怜,还望大人见谅。”
盘天罗盯了铁镜心一眼,道:“看你是个秀才的份上,就不赶走你吧。”回身对另外两个小武官道:“收拾这两间上房,咱们今晚挤一点吧。”沐磷双眼圆睁,气犹未消,铁镜心低声说道:“磷弟,不可多事!”将他拉回房中,却不掩门,依旧静观事变。
蒙元子气鼓鼓的飞脚一踢,又是“砰”的一声,将中间客房的房门踢开,那两个小武官就抢进去,忽听得一声娇斥:“什么人如此无礼?胆敢闯进姑娘房来!”噼噼啪啪,连珠疾响。只见房子里窜出了两个小姑娘,身手之快,无以形容,眨眼间,一人一边,连打了蒙元子四记耳光,同时莲翘疾起,将那两个武官踢出了一丈开外!
铁镜心看得吃了一惊,只见这两个小姑娘一式装束,穿的杏黄衫子,鬓边打着两个蝴蝶结儿,身材瘦削,其中一人似是那个寄简留刀的夜行少女。
蒙元子武功其实不弱,只因猝不及防,才吃了两记耳光,这时勃然大怒,吐气开声,倏地就是一记大摔碑手劈去,掌风呼呼,刚猛之极,那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说道:“侍着有几斤蛮力,便想欺侮人么?”左右游走,有如彩蝶穿花,蜻蜒戏水,小客店地方本来狭窄,加以有桌椅阻拦,施展闪腾的小巧功夫,实是不便,但那两个小姑娘,左面一兜,石面一绕,竟是如鱼游水,溜滑非常,蒙元子连她们的衫角也捞不着!
但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客店里的桌椅都给蒙元子打翻,没了阻拦,他那套刚猛的掌法展开,再见厉害。但那两个小姑娘溜滑非常,只是和他游斗,或前后夹击,或左右分上,蒙元子给她们弄得眼花缭乱,拳打掌劈,招招落空。盘天罗眉头一皱,叫道:“师弟退下!”话声未了,只见那两个小姑娘忽地腾身飞起、噼啪两声,清脆之极,蒙元子又挨了两记耳光。
盘天罗喝道:“你们师父是谁?”左面那个小姑娘笑道:“打架还要找师父来吗?”右面那个小姑娘也笑道:“你们想诓我们去找师父,好让你逃跑吗?哈哈,你不敢打架,那也无妨,乖乖给我们磕三个响头赔罪,也便行了。”盘天罗本意,见她们身法奇妙,诚恐是哪位高人门下,故此想先问清楚她们的师父,哪料给这两位小姑娘奚落一番。盘天罗勃然大怒,双臂一伸,十指如钩,分向那两个小姑娘抓去。
左面那小姑娘霍地一个“凤点头”斜身绕步,轻飘飘的一掌拍进,她这身法,刁钻非常,算准了从盘天罗抓不到的方位攻来,这一掌非拍中他的胁下要害不可,哪知就在她的掌锋将到未到之际,忽听得曝粟子似的格格作响,盘天罗手臂口个拐弯,突然暴长了几寸,这是赤霞道人的独门绝学,名称“通臂猿功”这小姑娘险些给他抓中,幸而她的同伴配合得妙,一招“仙姬送子”接着一招“玉女投梭”掌劈指戳,虚中套实,实中套虚,盘天罗反手一抓,她已突然从实招变为虚招展飘飘的退出丈许之外。盘天罗的通臂猿功最多也不过能令手臂暴长几寸,料不到她退得如此之快,抓了个空。而左面那个小姑娘也趁他分心应敌之际,轻轻巧巧的从他胁下钻了出去了。
这两个小姑娘笑道:“你头上有红顶儿,果然比刚才那个笨家伙厉害一些。”再斗之时,绝不冒险躁进,只是施展她们灵活的身法,游斗扰敌;盘天罗也像师弟最初一样,用大擒拿的手法来对付她们,可是功力深厚,出招巧妙,比蒙元子胜过何止一倍。这两个小姑娘渐渐被他逼得只有游走躲闪的份儿,虽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铁镜心看得暗暗称奇,想道:“这两个小姑娘看来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练到这样的本领也算难得。她们的身法和于承珠穿花绕材的身法有些相似,虽然没有于承珠的变化奇妙,却也有她们独到之处,不知是什么来历?”沐磷俏悄问道:“姐夫,你看这两个小姑娘可是要劫贡物的人?”
铁镜心微笑道:“这两位小姑娘武艺虽然精妙,但若说到要与天下高手抗衡,那还差得远呢!”正是因此,铁镜心更起疑心!她们埋伏在这小客店中目的何在,难道真是不自量力要劫自己的贡物?再者他也怀疑:其中之一,可能就是寄简留刀的少女。
盘天罗天生神力,愈战愈勇,擒拿手法加上小天星掌力,虎虎生风,招招凌厉。铁镜心想道:“这两位小姑娘身法虽然轻妙,终得给他累倒。”忽听得左面那个小姑娘说道:“红顶子,你的兵器倒很特别,那是什么东西,取出来看看!”右面那个小姑娘也笑道:“是呀,赤手空拳打架,不够味儿,咱们再亮兵器斗斗!”
盘天罗的兵器名唤锯齿鞭,鞭的周围,满是锯齿状的尖刺,既可当作软鞭使用,又可利用锯齿伤人,作为锯刀使用,还可勾拉敌人兵器,不用之时则缠在腰间,锯齿傍俊,有如刺猬的护身甲胄,端的是一件罕见的厉害的外门兵刃。
盘天罗冷笑道:“我这条锯齿鞭专打成名人物,你们要用兵刃,我还是这双肉掌!”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嗖的一声,各自拔出了一柄短刀,短刀的式样也甚奇特。长约一尺,刀柄却占了五寸,刀柄雕成龙头形状,刀刃精光四射,其薄如纸,和一柄匕首差不多。铁镜心见她们拔出这两柄短刀,又是心中一动,想起了诗简上所说的“虎口留情,神龙怒目”这两句话来。
这两个小姑娘短刀在手,突然一改颓风,双刀滚斫,采取了一派凌厉的进手招数,刀法比掌法更奇妙得多,这一个用正手刀法,那一个就用反手刀法,互相呼应,变化万状。盘天罗的携拿手已是使到出神入化,但每每在一抓抓去,就将抓着之际,另十人的短刀就恰恰迎着他的手指猛削,教他缩手不迭。这样数十招一过,饶是盘天罗招数纯熟,功力深厚,也自落了下风。
猛然间,那两个小姑娘纵声娇笑,一个柳腰一折,运刀如风,削盘天罗的膝,盘天罗闪身飞脚,侧面露出空门,另一个小姑娘一招”彩凤剔翎”短刀一个盘旋,倏的欺身而进,截腕刺喉。盘天罗又惊又怒,蓦地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能腰俯伏,施展出“铁板桥”的功夫,教她这一刀两式,全部落空,双指一伸,就要夺她兵刃。哪知这小姑娘非常溜滑,趁他身躯一俯之际,短刀立即抽回,同时左手一伸,疾如电闪,将盘天罗头上的红缨顶戴夺了过来,格格笑道:“这个红顶子果然好玩,怪不得许多人欢喜弄个官儿做做。”将红顶子旋了两旋,突然抛到脚下,踏得稀烂。
做官的被摘了顶戴,那是最犯忌的事,何况是一个押解贡物的武官,来出省境,就被一个小姑娘摘了顶戴,而且是在他的部属面前,当真是威风扫尽,这面子往哪里搁去?盘天罗又怒又气又是痛心,再也顾不得对手是否成名人物,哗啦一响,撤开了锯齿长鞭。
那两个小姑娘笑道:“吹了半天牛皮,到底还是亮出兵器来了!”盘天罗骂道:“乳臭未干,不知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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