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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心有点野,不过,好在小承子已经来了,他们日夕相处,龄丫头也许就会忘掉那姓刘的小子了。”

    展伯承抬起头来,咽泪说道:“褚公公,如今该你告诉我了。我家的仇人究竟是谁?”

    褚遂道:“你妈不是不许你打听仇人来历的么?你也答应过她不报仇的了?”

    展伯承道:“妈要我这么说我不能不说,但这个闷葫芦,若不打破,我终生心中难安!我想我爹娘都是好人,我不相信是他们先做错了事,欠下人家的血债。所以我必须问个明白,若然当真是我爹娘的过错,此仇我就不报,否则我宁愿妈在泉下怪我,我也非报不可!”

    褚遂叹了口气,说道:“好孩子,你有志气。只是此事谁是谁非,实在也很难说!”

    展伯承道:“公公,我只要知道当年的事实。公公,请你说吧,仇人是谁?”

    褚遂又长叹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仇人的名字,我也还不知道。不过他的来历,我料想的定然不差。他是你妈的世仇!

    这事要从三十年前的绿林争霸说起。

    三十年前,绿林盟主姓窦,窦家五兄弟占据飞虎山,合称窦家五虎,以大哥窦令侃为首,雄霸绿林。

    绿林有两个‘世家’,一家是窦家,另一家就是你的外祖王家,他们自从清朝未年崛起绿林之后,就互为雄霸,亦即绿林盟王,不是王家,便是窦家。

    “另外还有一家铁家,历史较短,在绿林中的地位居于王、窦两家之下。三十年前,铁家和窦家交情好些,铁家的寨主铁昆仑后来被仇家所杀,余众并入窦家山寨。铁昆仑的儿子就是当今的绿林盟主铁摩勒。当时他父亲死时,他只有六七岁,窦令侃收他作为义子。

    窦家有五兄弟,你外祖只有一子一女,人丁不及他们兴旺。

    窦家又兼并了铁家旧部,声势越发浩大,这就盖过了你外祖王家了。那时我是你外祖王伯通的副寨主。”

    展伯承道:“既然窦家的势力比我外祖父的势力大得多,何以窦家后来会把绿林盟主之位让与王家。”

    褚遂道:“不是让的,是经过一场血战的!嗯,这幕往事,你妈妈本来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告诉你了”

    褚遂想起了三十年前那场惨酷的血战,不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要说清楚前因后果,先得从窦家说起。

    窦老大做了绿林盟主,对绿林同道,十分苛刻。他以为王家己经衰落,没人能与他作对了,在江湖上横行无忌,黑道之外的武林人物,他也得罪了不少。其中有一个便是如今天下闻名的好手神偷空空儿。

    你外祖父处心积虑,要为王家夺回盟主,重霸绿林。他遣子女跟名师学艺,儿子王龙客拜在转轮法王门下,学会了好几种厉害的邪派武功,女儿则跟妙慧神尼学剑术,本领更是高强。”

    展伯承道:“哦,原来我还有一个舅舅的。我妈也未曾说过。”

    褚遂道:“你这舅父后来走入邪路,死于非命,你妈不愿再提起他。你舅父的事跟你爹娘这次惨死之字没有多大关系,你也不必知道了。”

    展伯承心道:“原来妈的身世如此复杂,当下应道:‘是。我只想知道仇人的来历。’”

    褚遂接下去说道:“王、窦两家火并那年,你的妈妈才十五岁比你还小。但剑法己经得了妙慧神尼的真传。

    那年你外祖父请来了空空儿、精精儿两师兄弟,又联合了对窦家心怀不满的绿林同道,上飞虎山,向窦家兴师问罪。

    窦家也请来了不少能人,其中本领最高的却是他们的妹夫,当年最著名的游侠段圭璋。这人也就是段克邪的父亲。”

    展伯承诧异道:“段大侠的名字我是听过的,如今还有许多人提起他,称赞他。但他既是大侠,何以能只顾戚谊,助约为虐?”

    褚遂说道:“段夫人窦线娘和她五个哥哥本来并非投合,他们夫妻结婚之后,便离开窦家在一个小村庄里隐居的。但也正是如此,他们对绿林的事情十分隔膜,而窦泉娘虽与母家褚兄性情不投,但究竟也还是兄妹,不能坐视不救,于是他们夫妇终于也卷入了这场纠纷。”

    展伯承隐隐起疑,心中想道:“段圭璋那么大的声名,即使他对绿林消息隔膜,似也不该无缘无故的充当窦家打手。嗯,莫非我外祖也有不是?”

    褚遂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叹口气道:“绿林中的事情,实在很难说得上谁是谁非。干上了这种刀头舐血的生涯,也总难免没有做错的事情,更难免不结仇家。不过,无论如何,窦家五虎强横霸道,你的外祖父总是要比他们好一些的。”

    要知褚遂是王伯通的副手,他当然是帮右自己的把兄。其实王家并不见得比窦家好,当时的王伯通抢了窦令侃的盟主,只是“以暴易暴”而已。尤其后来,王伯通的路向越走越错,竟与安禄山勾结起来,那就比先前的窦家还不如了。

    王伯通是临死之前,才知悔过的,褚遂后来也知错了,但他只是心里“认错”口中却不愿对小辈说出来。另外还有一层,他做了王伯通几十年的副手,虽然性情还算耿直,行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但平生很少接触侠义中人,只是晚年才与铁摩勒有点往来,做了一些好事,所以他这个人的改变也就不大。他是因为王家覆灭之后,自己又渐渐老了,迫不得已才“金盆洗手,闭门封刀”的。他对于旧日当副盟主的“光荣”还是缅怀不已,念念不忘。

    展伯承的出身教养与褚遂不同。他一出生,父母早已是改邪归正的了。他自小又曾受过铁摩勒的薰陶,虽然只有十六七岁,事理却是比六七十岁的褚遂明白得多。听了褚遂的话,心里不禁总道:“褚公公这话恐怕未必对,铁摩勒也是绿林盟主,但人家也称他为大侠,并没人说他做错什么事情,可见绿林中事,也并非就没是非可讲的。”

    但展伯承目前不是要和褚遂辩论问题,而是要知道仇家来历,而且他也有了“先入为主”之见,王伯通是他的外祖父,褚遂说王家比窦家好,他也就完全相信了。尽管他不同意褚遂的“绿林无是非”的说法。

    展伯承既然不想辩论,便即问道:“那么这场恶战,结果如何?那时段大侠帮的窦家,岂不是要和我爹娘作对了?还有,你说铁摩勒是窦家的义子,那么他后来又何以与我爹娘结为好友?”

    褚遂说道:“你别性急,让我慢慢告诉你,那时你妈只有十五岁,你爹还未曾与你妈会面呢。那次她也没有与段圭璋交手。”

    展伯承道:“那么段大侠是谁将他打退的?”

    褚遂接下去说道:“段圭璋起先打败了精精儿。后来他们夫妻联手,又恶斗空空儿。空空儿说出窦家的劣迹,段圭璋遂与他相约,他们夫妻若是输了一招半式,就不再管窦家之事。结果是空空儿赢了一招,段圭璋夫妇遂如约退出,临走时还带走了铁摩勒,那时铁摩勒和你妈差不多年纪,武功还不怎么高,比你妈还比不上的。幸亏段圭璋和另一位游侠南雾云,两个人强迫他走。要不然铁摩勒那次只怕也要在混战中枉送了一条性命的。”

    说到这里,褚遂不觉又叹了口气,说道:“谁也想不到,后来段圭璋、铁摩勒与空空儿成了好朋友,和你爹娘也成了莫逆之交。所以绿林中的恩怨,实在是难说得很。”

    展伯承道:“段、铁两位大侠和窦家五虎当然不能相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爹娘是好人,和他们弃嫌修好,那也是意料中事。”他这猜想只能说是对了一半,他可不知,连他的爹娘,杯是后来方始改邪归正的。

    褚遂苦笑道:“是非之事,亦实难言。我们都以为你妈剪除窦家五虎是给绿林除暴,但绿林中人却也有不少人认为你妈手段太狠。铁摩勒也曾经恨了你妈多年,后来有一次你妈救了他的性命,这才将冤仇化解了的。”

    展伯承吃了一惊,问道:“窦家五虎是我妈剪除的吗?我还以为是空空儿呢。当时参与这场恶战的双方,不是以空空儿本领最强吗?

    褚遂说道:“窦家五虎,哪在空空儿眼内?他使得段圭璋夫妇退出之后,他也试根本用不着亲自出手了。不过,他虽没出手,却也首指点你的妈妈。说起来他也该分担一半责任。

    那年,你妈年方十五,剑法已很高明。和窦家五虎一扬恶战,在空空儿指点之下,谈笑之间,便把窦家五虎全都杀了,你外祖父大获全胜,将窦家数十口人全都杀光!”

    展伯承大吃一惊,道:“全都杀光?这不太残忍了吗?”褚遂道:“王窦两家争霸,有百余年。你外祖父好不容易才获得这场大胜,岂有还让窦家死灰复燃之理?当然是斩草除根了!绿林中的仇杀都是这样的,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即使残忍,也顾不得了!

    唉,说是全都杀光,也未见得,如今看来,至少己有一人滑网了!”

    展伯承道:“可就是杀我父母的这个仇人。”褚遂道:“不错。依我看来。杀你父母的这个仇人,一定是当年漏网的窦家后人。你说他用的月牙钩和混元牌,这正是窦老大和窦老二当年的成名兵刃。不过,这人能够与你妈妈打成平手,还能够硬接你爹爹以毕生功力的一击,则他的本领,已是远远胜过当年的窦家五虎了。他有多大年纪?”

    展伯承道:“看来是四十岁左右。”

    褚遂道:“当年我们杀了窦家几十口人,可能因为他是个孩子,我们不怎么在意,一时给他躲过了。这人隐忍了三十年,待武功大成之后,才来报仇,也可算得是苦心孤诣了。”

    展伯承听完了整个故事,心中一片茫然。他母亲杀了窦家五虎。如今窦家的后人又来杀了他的爹娘。“怪不得妈说这是冤冤相报。”他心中委决不下,抬起了茫然失神的眼睛,问褚遂道:“褚公公,前因后果,你都明白。依你说,这仇我是该报呢?还是不报?”

    褚遂叹了口气,说道:“你妈当年所做的事,也不能说完全是她的错。我猜度她临死之时的心意是怕冤冤相报,永无己时。因此才不要你报仇的。可是,你不报仇,那人伤好之后,也未必会放过你。”

    展伯承道:“是,我妈也这样说的。所以她要我托庇于你老人家。”

    褚遂说道:“绿林仇杀之事,很难分出个谁是谁非。报不报仇,我不敢替你作主,按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若报仇,也没人能说你的不是。你自己决定吧。

    不过,无论如何,你必须加紧练好武功,方能有备无患。孩子,你外祖父曾是绿林盟主,我希望你日后也成为绿林中的第一号人物。这样,他日我死了,在泉下见到我的王大哥、你的外祖父,我也可以瞑目了。”

    展伯承道:“这话说远了。再说,我也不想抢铁摩勒的盟主。”

    褚遂说道:“铁摩勒如今也是四十多岁年纪,他总不能一辈子当这绿林盟主。

    你妈不让你告诉铁摩勒,她是有难言之隐的。铁摩勒是窦家义子和你家又有着深厚的情,他即使不帮你的仇人、想来也不会帮你。告诉了他,反而令他为难,于你也未必有利。”

    展伯承道:“我懂得。”

    褚遂接着说道:“所以,若要报仇,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但我虽然年纪老迈,不能亲自出马,助你一臂之力,却还可以成全你的心愿,帮你练好功夫。”

    展伯承:“公公说得对,我报仇也好,不报仇也好,功夫总是要练好的。还得请公公严加督促。”

    褚遂说道:“我虽是无能,但自金盆洗手之后,这三十年来,没有事做,也练成了几样武功。我把你当做孙儿看待,我的功夫,只要你肯学习,我就一古脑儿都授给你。你父母给你的家传武功,集正邪两派之长,你也不能荒废。我对你家传武功的奥妙,虽然末悉其中底蕴。但武学上的诀窍,我自问有几十年人候,多少也还懂得一些,你若碰到疑难之处,或许我也能与你切磋。”

    展伯承垂泪说道:“公公对我恩重如山,我没了爹娘,一切都靠公公了。我发誓苦练武功,但求无负公公期望。”

    褚遂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这才是好孩子。你我今后是一家人,感激的说话,你是不必说了。

    从明天起,你和龄儿一同练武,我给你们定下日课。”

    展伯承应了一声:“是”褚遂又道:“龄儿性子有点野,她倘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看在我的份上,担待一些。”

    展伯承惶恐说道:“只恐我少不更事,惹恼龄姐。”

    褚遂笑道:“好在你们是从小一起玩的,彼此都知道对方脾气。她应该多体贴你。她闹些小性子,我知道你也会体谅她的。你们只须像从前一样,彼地亲爱,我也就高兴了。”

    展伯承听了这些说话,想起旧日情景,心中又不禁阵阵辛酸。他本来不愿意与褚葆龄一同练武的,可是他却怎能向褚遂提出来?而且褚遂也绝不能分开来教。

    展伯承沉吟半响,说道:“褚公公,我,我——”褚遂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展伯承道:“我父母之事,我想还是不要让龄姐知道得好。”

    褚遂老于世故,一听就知过了展伯承的心思,是怕褚葆龄泄漏给外人知道。他皱了皱眉头,却不点破,说过:“好吧。待将来你觉得可以告诉她的时候再告诉她。”顿了一顿,再缓缓说:“你,的龄姐己经长大,我又渐渐年老,不大方便管束她了。她年轻爱动,性情也有点野。但这都是没人和她作伴的缘故。如今有你陪伴着她,我娃娃也可以安静下来在家中练武了。”

    刚说到这里,只听得褚葆龄在门外笑道:“爷爷,你在小承子面前,编排我什么了?”

    褚遂笑道:“龄丫头,进来吧,小承子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你那副野性,小承子还会不知道吗,用得着爷爷编排你?我正在和小承子说呢,叫他帮忙我管束管束你。”

    褚葆龄手上捧着一套新衣裳,走进屋来,说道:“好呀,爷爷,你偏心。小承子来了,你就和他联手欺负我。嘿,小承子,看你倒仁个小老头模样,你当真要帮爷爷管我?”

    展伯承脸上一红,连忙说道:“爷爷是说笑的。我正要姐姐管教凭。”

    褚葆龄笑道:“谅你也不敢,好,咱们就像小时候一样,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你要管我,我就也管你。我不搭姐姐的架子,你也别招恼我。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常常和你打架。要是你现在把恼了我,我还是会与你打架的。”

    褚遂斥道:“疯丫头,越大越疯了。小承子虽然比你小一岁,可比你懂事多了。唉,只可惜你爹娘死得早,我又没精神管你,

    褚葆龄听得爷爷提起她的父母,心中伤感,低下头道:“我不过爱闹些儿,瞧,你就把我说成个野丫头了。好吧,我以就跟小承子学,不吵不闹,免得你为**心。”

    褚遂其实最宠爱这个孙女,也觉得自己责备得重了些,这改过口气说道:“只要你们姐弟和和气气,不吵不闹,我也就很高兴了,咱们是学武人家,我也不要你做谨守闺训的淑女,你喜欢热闹,以后有小承子陪着你,我可以放心让你们去玩,只是有一样,你们可不许打架啊!”说到这里,褚遂先自笑了。

    褚葆龄性情活泼爽朗,给她爷一哄,一时的伤感也就烟消云散了。她把手中的衣服抖开,说道:“小承子,你懂事,姐姐送你一套新衣裳。看看合不合身?”

    褚葆龄在这方面倒很细心,知道他是有孝在身,结他做了一套白绫子的衣裳,作便服和孝服都可以。

    展伯承接了过来,说道:“龄姐,大费心了。我一来就麻烦你,你给我做了这么好的衣裳。”

    褚葆龄道:“你是怎么的?一长大了,就把姐姐当作外人了?叫一件衣裳,也值得说这么些客气的话儿?快去,快去换衣。啊,对啦,在那房子里,我给你倒了一大盆水,你可以洗个操。我现在弄饭去,你洗澡出来,咱们就可以吃饭啦。”

    展伯承心里想道:“龄姐虽然爱闹,倒是样样能干!唉,只可惜——”他不愿再想下去,接过衣取,便去洗涣。

    正是:

    几时往事依稀记,今日重来已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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