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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突然出手,喜堂中的光芒突然一暗,就宛如有形之物一般,迅速向杨逸之汇拢而去,化作一团精亮的光芒,卷绕在他的手间。杨逸之狂笑之声不绝,那光华倏然脱手而出!
冷光浸浸,喜案上的天舞宝轮,突然炸开,化成粉末碎片,落满了整个喜堂。卓王孙一声怒啸,杀气陡然螺旋而上!
杨逸之惨然笑道:“那么,这个理由不存在之后呢?”
卓王孙杀气凌空翻卷,他的双眸变得宛如两点寒星,罩住杨逸之!
他真真正正动了杀气,他必须要杀死这个人,因为这人不但撄了他的逆鳞,更重要的是,他毁灭了他守护的理由。
他的杀气卷绕天际,悍然挥舞着,厉声道:“拔你的剑!”
杨逸之大笑道:“剑在!”
当世两股最强的力量,轰然撞在一起。这次,他们谁都不打算再留一分力!
如果不能灿烂地飞舞着,那就灿烂地死去吧。
相思的泪已干,她苍白的纤手紧紧抓住嫁衣,突然拔身而起,向两人剑意锋芒最盛处冲去。
这个世界,离开了湖边的这个世界,迟早会变的。这不是我的世界,那么,就让我死去吧!
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即将性命相搏。但她却不知道该将这最后的眼眸投给谁。
难道这一切的苦痛,都是为她而生么?
嫁衣托着最美的容颜,还未升起,就要开始凋谢。青春与欢喜,都在这寂静的锣鼓中枯萎着,再没有半点繁华。
剑光陡然盛起,却也如无声的烟花,围绕着这袭嫁衣,轰转,绽放,爆裂。于是嫁衣片片化成蝴蝶,交互起舞着,也是寂静的舞蹈。
相思力已尽,心已竭,摔倒在地。
剑光跟着熄灭。杨逸之踉跄后退,他的衣襟上已染血。
卓王孙持剑而立,天都剑平举身前,一如渊停岳峙,没有丝毫的颤动。
只是他的心,是否也是如此沉静?
杨逸之怆然一笑,止住了后退,俯身咳血。
这一剑,他败了。败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剑道终极,在乎心意诚静。而那一刻,他的心已乱,心乱,则再不诚于此剑。
于是,就连伴随多年的梵天之剑也已将他抛弃。
天下的一切都已背离了他,他又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孤独的站在这铺天盖地的繁华中,站在天下最强的对手面前。
那一刻,他一无所有,唯有他的心。
守护的心。
卓王孙垂下衣袖,一缕鲜红的血痕从他袖中蜿蜒而下。
杨逸之那一剑,还是伤了他。
卓王孙一拂袖,血迹催散,仿佛也拂去他心中的最后一点犹豫。
他将天都剑再度举起,凝视着相思,淡淡道:“现在到你了,杀死你,我的剑心便只属于自己。”
剑心?只是为了剑心么?
相思抬起头,她无声的眸子映在天都剑上,却直照进卓王孙的心中。
卓王孙的心忽然颤抖了起来。
只是为了剑心么?
剑在手中!
心却在何方?
卓王孙忽然感受到莫大的茫然,他忽然有些疑惑了起来。自己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
皎洁的月华忽然照在了他身上,他就沐浴着这仿佛自九天而来的月光,问着自己。这月华又仿佛是从相思的眸子中所发,一丝一缕,缠住了他的心。
于是他的心颤抖。天都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嗡然长吟起来。
杨逸之向前跨了一步。
这一步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因为,有的决定是要用一生来下的。
卓王孙心绪更加烦乱:“你你不是只有一剑么?还想做什么?”
杨逸之惨笑着,嘴角的鲜血随着这笑声一齐滴落:“是的,我只有一剑,那是因为,我要挥出第二剑,就要用我的命,我的血。但现在,我要命何用,要血何用?”
他的眼神中有着决然,他没有看相思。因为,他并不知自己的坚持能否给她带来幸福。但,至少他要为她一战。
他的指间再度有了光芒,血光。
这是他生命燃烧的光芒,也是他全心、全身的一剑,哪怕这一剑,将燃尽他所有的生命。
梵天之剑,终于要焚身挥舞,只为要倾情一次,为所爱的人争辩一次,呵护一次,灿烂一次。
而后,他的一切,都将燃尽焚灭,化为尘埃!
光华砰然爆散,杨逸之的剑挥出。天都剑也在这一瞬间劈下。
这一剑,将他的精气神全都抽走,他变成了一个空壳,一个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的空壳。但杨逸之却笑了起来。
在卷舞冲天的剑气中,在无力的惨淡中,他笑着。
就算天下人都鄙夷他,那又何妨?他知道,他的心,曾紧贴过另一颗心。这就够了。这一剑,淋漓尽致,已达顶峰。
剑虽利,可斩得断情丝?
红影散乱,是相思!她竟然挡在自己面前。
杨逸之一惊,猝然收剑。
就在这片刻的犹疑中,天都剑宛如怒震之天魔,轰然击来,一剑就击碎了他全部的经脉。杨逸之溅血跌了出去。
怆然龙吟,天都剑也脱手而出,锵然坠地。
相思一声惊叫,急忙跑过去扶住他。
卓王孙望着掌心的伤痕,满脸冰冷。他傲然跨步,向相思和杨逸之走来。
杨逸之奋力挣扎,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但凭着意志力,他依旧坐了起来,竭力想要护在相思的身前。相思用力挡住他,哭道:“算算了,我不值得、不值得!”
杨逸之回过头,鲜血迷茫的他的眼睛,然而他还是努力睁开双眼,注视着相思。
他很想对她说,值得。
她值得他抛却了所有一切去爱,但剧痛撕裂着他每一寸肌肤,他说不出来。
当他拥有一切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能给她。如今,他一无所有,却要守护她一次,守护这朵风霜残谢的莲花。
他的血,点点落下,那袭永不染尘的白衣,也沾染上斑驳血痕。他终于支撑不住,躺倒在冰冷的地上。
相思哭泣着,在他身边深深跪了下去,用力摇着他的身体,呼喊他的名字,他却再也无力回答。
清泪从她眼中不住坠落,落到杨逸之半面浴血的脸上。
若他能听到,也该欣然吧。
为她放弃一切,终于换来她的数声呼唤,一捧眼泪。
卓王孙缓缓在他们身边停住,眸中最后一点温度也已冷却。
她竟然抱着另外一个男人。
那么,我更可以杀她了。
只是——理由已经如此充分,为什么还是不能下手?
卓王孙心中竟有些茫然,目光偶然落到杨逸之身上。
鲜血,将他的白衣染得绯红。
全力一击中,他为她仓猝收剑。这个动作,足以让他筋脉尽断。或许,他永生都不能复原,又或许,他根本撑不过三个时辰。
孤独寂寞的江湖,这两个几乎站在顶峰的人,是永远的对手,也是唯一的朋友。然而,这一剑却出得如此之重。
卓王孙心中微微发涩,忍不住伸手想去探他的脉息。
“住手!”相思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声音是如此尖利,连她自己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卓王孙脸上冷漠依旧,他突然将相思拖起,向一旁扔了出去,而后,他伸手扣向杨逸之的胸前大穴。
“住手!”相思的声音都已经变调,他却无动于衷。
他到底要作什么?难道还要赶尽杀绝?
相思温婉的心中第一次被盛怒鼓涌:“住手,住手!”冰冷的剑光晃花了她迷茫的泪眼,她猛地拾起地上的天都剑,向卓王孙刺去。
泪水迷茫了她的双眼,恍惚中,他一动不动。
相思一惊,就要收剑,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长空血乱!
血肉发出破碎的闷响,天都剑已透体而过!
血影满天,一如那湖边盛开的莲花,一如那月光下飞舞的彩蝶
相思惊惶的松开剑柄,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她根本没有想到,他竟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真气护体!
卓王孙缓缓回头,冷冷的看着她。
长剑从他肋下透出,鲜血沿着剑锋,不住流淌,在地上盛开出一朵血花。
他的血。
他嘴角浮出一个讥诮的笑意——因为她,因为自己,也因为眼前的一切。
唰的一声,他竟从体内将长剑缓缓掣出。
多少年了,绝没有人这样伤过他,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剧痛,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布满全身,但他的心,却如此之空。连那长剑划破血肉的声音,也仿佛来自天际。
——鲜血,宛如那一朵莲花,盛放在他的手中、她的眼里,他清晰地记着,她那含羞的表情。
大团的血云在两人之间绽放、飞舞、最终凋零成泥。
——那湖边的偎依,月中的蝶舞,水中的恬然,究竟是他想要的,还是他要逃避的?
卓王孙终于将天都剑再度举起,剑身沾满了他的血,而剑尖,却已对准了相思。
——这七日中,我将奉出我的心、我的血,但七日后,我将杀你。
卓王孙的心痛了起来。
这一剑,痛彻神髓!
相思泪眼看着他,她的眼睛已经模糊,看不清楚,只见剑芒闪烁,这是冷彻的光芒,将所有因缘隔绝。
相思慢慢站了起来,迎向这团光芒。
或许,她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所以,她才那么希望有个小木屋,有个镜台,有一段他们两个人的经历。那不是礼物,也不是经历,那是回忆——是剑芒纷飞的撕心裂肺之后,可以静静拥抱着的回忆。
或许,她早就知道,那个人,迟早会拿一把剑来,这么对着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柄剑会事先沾满了他的血。
罢了,罢了,这样的结局,已经超出了她的期望。
所以,她纤手用力,将衣衫扯开,露出胸前凝滞般的肌肤。
不知何时,凝脂也被血泪沾染,晕开一抹淡淡的水红。
如果自己真的有他要的剑心,那就给他吧。这颗心,这份情意都不能陪伴他,那就让他所谓的剑心去陪伴吧。
天都剑悲鸣着,仿佛知道这天地中将会飞舞着无尽惨烈。
卓王孙冷冷看着她,看着这抹淡淡的水红。
鲜血,在他们之间纵情流淌,仿佛这世间空幻的花朵。
那盈盈浅笑的莲花,那曼荼罗阵中的重重幻境,岗仁波吉峰上的纷茫大雪
他这一生,有多少是与这抹水红一起度过的呢?没有了这淡淡水红,他的一生,又将会怎样?
卓王孙忽然有了一丝迟疑。
一天一件礼物,每件礼物都是我的心,我的血。七日之后,我会准备最后的礼物,给你。
这七日,他真的只是为了准备这柄染血的剑么?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卓王孙烦躁了起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燃烧般的疼痛,思绪许久不能宁帖。
这感觉让他极为心烦,他忽然提剑,向这抹水红刺了下去。
恍惚之中,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裂响——那是心,破裂的声音。
天都剑长鸣声响彻了整个喜堂,这一剑正正刺在相思的心口上。
相思踉跄后退。但她没有受伤。
天都剑断了,齐齐地从剑柄上折断!
传世千年的神剑,仿佛也承受不了这份哀伤。
相思看着卓王孙,这眼神中有伤心,有愤怒,有痛悔,也有深深的失望。但终于,这眼神转为冷彻,面对陌生人的冷彻。
然后她倒了下去。
剑气没有挫伤她,伤的、死的,是她的心。
剑动的一瞬间,她的世界就已分崩离析。
不需焚灭就成灰,当她醒来的时候,还有泪可以流淌么?
大红的嫁衣在地上徐徐铺陈开去,一如她脸上那尚存的嫣红。
却不知,她是谁的新娘。
卓王孙下意识地伸手出去,想要扶住她,但他的手凝止在半空中,什么都没有抓住。
良久,他终于怆然一笑,从她身边走开。
他重新登上喜堂最高处,对呆若木鸡的宾客一挥手,示意尚公主的庆典继续。
四座无言。
而他,重重跌坐在堂中的座椅上。
伤口处的穴道已经封住,鲜血流势渐缓,终会凝结。而他心中的伤,又要流血到何年何日
鼓乐依旧振振响起,吴清风催促着所有的一切赶紧重新开始,想掩饰掉这满堂血痕。但风,却吹过来吹过去,吹不尽这繁华的伤悲。
喜幔,歌舞,欢笑,一切都在等待凋谢。正如没有人在意的杨逸之,躺在喜堂的角落里,看着这刻意兴起的繁华。
这些统统都与他无关了,他在心底想着,流动的血也让他感觉不到温暖。也许,该是将这些都放下,睡一觉的时候了。
反正他也不必再在乎。只是相思
相思
(凤仪终,后事请见华音流韶雪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