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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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江盛佛教，尤以东西二林为名，而庐山周围又有其它大大小小的寺庙佛塔散布林立，实为可观。其中有一座寺庙位于九江市西郊，名曰“龙华寺”

    寺庙尚小，仅有大殿一座，厢房几间。因寺里只住着一个和尚，所以比比而来还是宽敞有余的。不知这位和尚师父所姓，亦不知祖籍何处，何时而来，今年多大岁数，只一眼望去，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听口音蛮像北方，又偶尔听他夹杂几句似苏州话般的软绵口音，甚是疑问。只可惜师父只认法号，从不对我们说起他的俗名及俗事，遂作罢。师父法号“印土”似有深意，可料到佛事难解，又只能懒懒地作罢了。

    某一友人向我说起过：九江虽位于长江以南，有江南之风，却不如苏杭一带更江南水化婉约；九江的山丘倒是颇为壮丽，九江的佛家由此落个山丘般“土”字的敦实；又恰好佛教“净土宗”发源于九江，从此更加认定九江佛家与“土”字的联系尤为深刻。师父法号“印土”便可模糊根据此话臆断其法号意义一二。可我向来不是深信佛的，只为佛事所感，就不做更多臆断。到现在，已经不大爱去寺庙殿堂里冷冷地看着比我还冷的四大天王抑或贴金而显得庄严的佛祖。

    而小时候，常常是要被亲戚们抱去寺庙里烧香磕头的，去的最多的就是龙华寺。每到那个时候，师父就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看着我们把头磕完，随后与我信佛的亲戚们说一些大寺庙或者平常的佛事，并一再祈祷佛祖能够保佑我们全家平安。再接着，师父便拾起我们带来的香火、供品，一一供奉摆上，把原先摆了一段时间的供品又塞予我们。我那些信佛的亲戚们自然是感激万分，然而回去时，我得被家人逼上吃一些这样的供品，从此是深恶痛绝的。那时不谙世事的我不理会他们的交谈，只坐在大殿门外的石阶上玩弄一盆兰草，然后喜欢跑到井边看看井里是不是会有不慎落井的青蛙。倘若有一两只青蛙在井里可怜地与我对望，我便会大声喊叫，师父听后会径直走到井边，用一只木桶把青蛙与井水一并打起来，将青蛙放进菜地。待师父走进大殿，我又会偷偷循着青蛙蹦跳的路线溜进菜地。由于怕亲戚知道后打骂，我时常是小心翼翼地从番茄地绕到菠菜地去，偶尔也会抓一只大青虫用脚踩死，让其尸露地表现在想来是万万不妥的，那时却是真的这样做了。

    即使再小心翼翼，童年单纯般的幼稚也会让我在菜地行走中左右不稳，有一次终于摔了一跤，把一大块青椒压折。我心慌得要命，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装着没事地跑回去。继续坐在大殿门口的石阶上，等待亲戚们的出来。我的心不停地跳着，对着佛祖说着一个孩子才能懂的不安，可佛祖照例是沉默不语

    我担心几天后便忘记了这件事，在又要去龙华寺前想了起来。因此死活不去，甚至坐在地上有些哭出声来。最终还是让亲戚连骗带哄地抱了去。彷佛一切依旧如从前，师父仍是认认真真地看完我们磕头，然后大家一起讲佛事，听师父解释佛法。师父也会看看我，面含微笑，并不觉得前些日子菜地里发生了一些什么坏事。那一次烧香我哪也没去，一直安静地坐在大殿的石阶上。我听见了十几丈开外的地方的一棵大樟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蓝蓝的天空下面是师父的师父的坟墓，师父曾在很多个夜晚通宵在坟墓前打坐参禅，亲戚们对我说起时一脸的敬佩。同时，我还听说这颗大樟树上曾经躲过朱元璋，以至于陈友谅没能在九江除掉朱元璋，而后来在鄱阳湖上大败给朱元璋。这些只是传说，又仿佛应该相信传说，生活才显得有些味道。

    那次烧香，我平安地度过了。我们一直呆到傍晚才离开寺庙。已经看到夕阳开始暗淡，佛家思想也像要凝结了一般。回去时，我还恋恋不舍地看看井里有没有青蛙，结果是失望的，水面平静的如佛祖所说的心境。我又看到菜地左边一块新开垦的土地，不知师父又要种些什么。师父领养的一只小土狗也不知躲在哪半天后跑了出来，披着夕阳的红色余晖摇摇尾巴我不停地回头看看。

    后来因读书的需要，很少再去寺庙烧香了。似乎慢慢忘记幽淡的檀香，师父口中念出的“南无阿弥陀佛”也已淡了音色。偶尔也会想起那次“菜地”事件，结果是转瞬即逝，不做多想。

    大概真是要散了吧！紧接着我去了九江县城读高中，县城东边有一新建寺庙，名为“无量寿寺”曾在某一个周末与同学一同前往游玩，竟遇见了师父，师父竟也能在事过多年后认出我。只作几句简单的交谈，他便取出一本知名法师的讲义予我。得知我要高考，又取出一块在某一位菩萨处开光的护身符给我。我当时已露尴尬之色，勉强接受了。告别答谢后，我将书藏起，无心阅读，生怕同学见了笑话。护身符放在书桌上当摆设，后来莫名遗失了，心中有些空洞的怅惘，那本佛书后来也不知被谁当做废书卖给了收破烂的，空洞又扩大了一些

    自从那最后一次见面到如今，又已匆匆过了数年。我不再去龙华寺，似乎心安理得，大概又似乎忘却了去，而最终像佛祖一样静默无声的随夕阳凝结不动，像一天，也像一年，甚至像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