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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和尚暗道果真出了变故,想来是投胎转世之中出了些许差错,抑或是眼前这位看不透的凡人闹出的幺蛾子,这可如何是好?只是前世因已定,这一世的果还能跑了去,再不会错的。因此那和尚又道,“你如今若是舍不得她,日后自然要吃苦的,倒不如早日舍了吧。”
林如海怒极反笑,“大师虽是出家人,也该知道生养之恩,抚育之情。小女如今好好的,父母俱全,又无病痛,哪里有出家的道理?若是大师执意如此,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癞头和尚还想开口,只是被林如海这么一瞪,竟有些心虚,只好退而求其次,“若果真不舍,只怕她日后要受大苦难。若要保得一生平安,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林如海敛了神色,唤了林升进来,“你好生送这位师傅出去,他虽有些疯癫,也怪不容易的。你去厨房给他要一碗斋饭,就当是给珩哥积德了。”
那癞头和尚摇头叹息,如何还出来了一位哥儿。一面倒是从善如理,接下斋饭,口中唱着不知曲调的歌儿往远处走了。
因这一事,林如海复又担忧起黛玉来。虽说那位癞头和尚所言同前世相差无几,言谈举止都怪异的很。只是他竟能从江南找到京城,想来也非一般的疯和尚,说不得是哪路神仙抑或是妖魔。他能重生一世,对鬼怪神魔一说也有些半信半疑,少不得多想一些。好在黛玉如今同前世大不相同,又有了珩哥,再不会让林家陷入绝户的境地。只是黛玉虽有了上等的佛珠法器压身,林如海还是有些担忧,怕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因想到那一块墨玉,便活动了心思,求到了君祁那里。
君祁好笑的看着林如海,“你所求之事,便是让我将这块墨玉拿去皇觉寺让明德大师开光?”
林如海郑重其事道,“正是。”
君祁大笑起来,好容易才将气儿理顺了,“哎哟哟,可是我没说清楚,这玉给你的时候便是开了光的。你竟是没看见缀着的丝绦吗?”
林如海这才将那丝绦看了,果真下面用红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卍”字,黄底红字,可不是皇觉寺才能用的。“可是我糊涂了,竟没仔细瞧。这两年压在箱子底下,竟是埋没了这样的宝贝。既如此,回头我便让玉儿戴上。”
君祁却将玉拿了过去,“你这都两年没戴的东西,虽说曾开过光,压在箱子底也太不成样子。少不得劳烦明德大师受累,再开一次光吧。只是年前还说你家闺女太小压不住,怎的又寻出来要戴上了,还是要明德大师开过光的。”
林如海将癞头和尚一事说与他听,末了又加了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到底是自家闺女自己宝贝,总是要防范于未然的好。再者您赐的东西,也不能总藏着不是。有了它,过几日往她外祖母家去也不怕被别人比下去。”
后头这句话却也不是玩笑。那贾家的宝玉头一回见玉儿的时候便摔了玉,引出好大一场风波来,林如海可是记得牢着呢。按当日王嬷嬷所说,黛玉因这事儿还暗自感伤了许久。如今女儿虽不若前世病弱,更无失母的悲痛,到底年纪小,倘或被吓着了,可是不得了。
君祁又说了几句,不过是玩笑话。只是见如海对女儿如此上心,一点不比儿子差,便起了心思,回宫后又命戴权准备了两套上好的首饰给送去,自然也没忘了给林珩的一些玩意儿。林如海哭笑不得的接了,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这位爷示好的方式便是大手笔的赏赐。明明才跟他哭过穷,转头又赐下这么好的宝贝,真真是无话可说了。且黛玉如今的年纪,头发堪堪能编几缕辫子,手脖子又细,哪里用得上这些了。倒是林老太太和贾敏,深觉林如海在皇上跟前有面子,连带着林家也得了恩典。便是几个寻常的金锞子,架不住是御赐的,可是不同的。
林如海这里才将墨玉弄好给唐氏送去,唐氏便让底下一个善打络子的丫头用金线打了个络子,用五彩丝绦将玉系在黛玉的脖子上,把那家常挂着的金项圈取了下来。孩子骨头软,哪里禁得起这么多东西坠着了,只等大了再添吧。
将黛玉的事儿办好了,林如海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整日介在家里头与清客们品诗下棋,好不悠闲快活。他已然述职完毕,只等着上头下令新的任命,便可走马上任。这大半个月可以算是偷来的闲工夫,可要好好享受一番。
水溶这一年愈发上进了,言谈之中竟是同过去大不一样,人也愈发沉稳。虽没有了北静王离世,没有重任在身的水溶也有了大人的老成持重,只是微末之处还能显出孩童的天真来。林如海原来的意思,是让他同去年一样,在家里同众名士谈会,自有进益。只是水溶却是不肯,言说老师离京一载,好容易盼回来了,总该将落下的课业补上才是。因此林如海也只随了他,趁着还有功夫,便日日指点。
再说那贾琏,其母舅沈含章给他安排的,正是担着防护内廷之责的御前侍卫中龙禁尉一职。这一职位听起来名头挺大,实际只是一虚职,多半由皇族远支及一干公侯高官后人充任,不过是看中了这个名头罢了。沈含章知贾琏文不成武不就,却也是替他安排的妥当。不论何等御前侍卫,虚的实的,总归有他的好处在。如贾琏这样的龙禁尉,几年后谋个外放,受一两年苦,再动些关系回京,便能任实职。只是这龙禁尉中大半人既出于世家,也懒怠去外地吃苦,竟是鲜少有人走这条路的。贾琏听了母舅的话倒是心动的很,一则龙禁尉已然是五品,若能调回京城,这官位只高不低,可比那些虚的实惠多了;二则他该是娶妻的年纪了,很是不耐父亲的管教,在家时又常被拿来跟贾珠比较,因此倒不如带着老婆往外地躲两年清净。
林如海也赞他,母舅果然就是不一样的,连日后的路子也早已想好了,倒是让他省了些心思。且若贾琏果真肯吃得那份苦,他这样的外调可不像巡查御史等那么好看,多半是小小的地方官,也不枉费他如此高看贾琏了。不过林如海也知道贾琏如今能这样,多半是因着争强好胜之心,誓要将贾珠给比下去。只是贾琏也不是读书做学问,不过是寻个安身立命的法子,也用不着那些清高的调子。
四月初,大朝会上,君祁命人当庭宣了圣旨,大力褒奖了林如海在扬州的功劳,并擢升其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封太子太傅,官至一品。一时间,林如海大出风头,无人能出其右。只是林如海一贯低调,并没有趁势大肆张扬,亦不曾公报私仇翻旧账。
有精明的细数着上林家门的人,除了一贯来往的那些,悉数被婉拒于门外,连带着各色礼物也都原样退了回去。也有知根知底的几家,知道林家也不差这点子东西,因此也只选了些合适的礼品送去,略表心意罢了。日子一长,大家便看出来了,合着这位林大人果真是个清正廉洁,不贪图富贵的。
只是林如海升官的热潮才要散去,便又出了一件事,让他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第034章弹劾
林如海这正一品的顶戴还未戴热,便被昔日同僚,新任的兰台寺大夫参了一本。而所弹劾的,正是他在巡盐御史任上贪赃枉法,收受盐商贿赂,官商勾结致使两淮盐运败坏。原是特意上的密折,君祁却将这份奏折放在朝会上当朝宣读。
君祁端坐于龙椅之上,明黄色龙袍更衬得他器宇轩昂,多了分凌厉的气势,“众爱卿可都听清楚了,说说吧,你们怎么看。”
地下众人如闻惊雷,一个个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那些远远的几乎要站立在大殿外头的小官,一向跟着前头的动作,如今也不知前头发生了何事,倒是同往常一样束手而立,只等下朝。与林如海交好的几位大人也不敢轻易开口,倒不是怕引火烧身,只是他们交情颇深,难免多增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