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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仙呆了。
下朝之际,欲仙忙跟上了太子的步子,叫住了他。
欲仙笑容可掬:“太子爷,不知可有时间陪着本官聊聊这接仙台的营建之法啊!”他口气和缓,自信足以使人如沐春风。
太子认真地看着欲仙的脸,蹙着眉头,似乎一脸困惑。
欲仙心道有戏,立刻现出了长者的风范来:“太子爷放心,这接仙台虽然是本官的主意,但太子若是有事请教,本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丞相,”太子打断了他,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特别好骗?”
欲仙一愣:“太子这是怎么说的,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
太子点点头:“那我觉得丞相你特别蠢。”他没等欲仙再说什么,转身朝着东宫走去了。
“你——”欲仙气急。
“太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似乎是替自己说话的。
欲仙哼了声,换了好脸色转过来,却正对上冯素贞笑吟吟的模样,心里顿觉不对。
果然,冯素贞接着又道:“国师不是特别蠢,只是特别坏而已。”她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便翩然和欲仙擦身而过,走远了。
欲仙鼻翼抽动,心中大气,盯着冯素贞的背影只觉得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跟在他身旁的忠勇义士水护法见状忙问道:“帮主,是不是要对她下手?”
欲仙恨恨道:“暂且不必,手中还需要多些筹码才是。你今日出宫去,和各分舵的都吩咐下去,定然要将那人找出来!”
水护法得令,即刻走了。
欲仙又对土护法道:“你也出去,多找些人手,好好打探下这太子究竟要怎么修这接仙台!”
土护法领命。
过了几日,欲仙帮的人终于是打听到了关于接仙台营建的确切消息,欲仙听得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自己到底是外臣还是方士,风驰电掣地就到了御书房去:“皇上,太子他居然把接仙台的地址变了,连图纸都给改了!”
皇帝默默地从奏折后面探出头来,平心静气道:“丞相,他们改图纸,换地址,都是朕同意了的。”
欲仙差点吼起来:“皇上,这接仙台是为接仙而造,一砖一瓦的建制都是有着规矩的,怎么能够妄改?!”
皇帝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按照你图纸上的模样和比例,一模一样地建?”
“那是当然。”
皇帝叹了一声,向王总管使了个眼色。王总管立刻会意地对欲仙道:“哎哟,丞相大人呐,你前几日一直在宫外忙活,杂家遍寻不到你的人。这有的东西一直没来得及给你看。”
欲仙一怔,跟着王总管朝御书房旁边的耳房走去。
耳房内最先入眼的是一桌子沙盘。
欲仙眼瞳一缩,他仔细辨认出来了,这是京城的微缩沙盘。
这东西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这沙盘上的山川河流,琳宫梵宇,甚至是花草土壤,样样栩栩如生,竟真的将这方圆数百里的江山缩成了这么小的一块儿镶嵌在这五尺长宽的桌案上。
欲仙上前摸了一把:“这沙盘是哪里来的……居然填的真土。”
“可不是嘛,”王公公得意道,“这玩意儿可精致着呢,里面的山啊土啊,都是夯实了的,和咱们脚底下踩的土一个质地的!”
欲仙却是看不太懂:“王公公,带我看这个是……”
“给你看看你的台子若是真的建起来是怎么个样子!”皇帝龙行虎步地径直跨了门槛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金制台子。
欲仙立时明白那玩意儿是什么,那是他之前具绘成图给皇帝看的接仙台。他却是没想到皇帝居然把它微缩着用金银做了一个出来。
皇帝在沙盘上眯着眼睛找了下,在某处将那小小的接仙台戳在了某个地方:“此间,便是你选的那处地址,对吧?”
欲仙本图谋这让皇上登上了台子之后就直随着神仙归天,再回宫让小皇子直接即位。
既是这般盘算,自然不想太过奔波,直接将接仙台的地址选在了皇宫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开阔地方。皇帝此时正手扶着那台子指着那地方。
欲仙只得点了点头。
皇帝叹了一声,松了手,那金制的接仙台直挺挺地朝一边倒下去,直愣愣地倒在了午门正对着的御街上,砸出了砰地一声响:“金柱子,银台子,这么沉重的台子,按理说底盘是稳的。但它偏偏又是这么高,北地风狂,稍微起一点风,就倒啦。”
欲仙看得目瞪口呆,忙道:“皇上,这台子又不是个摆件儿,届时自然是有地基的,哪里就那么容易倒的!”
皇帝又是一声叹,从旁边的柜子里又拿出另一个台子来,欲仙一看,哟呵,这个居然是带着地基的!
皇帝召唤了下王公公:“去,给丞相看一下。”
王公公应了声是,接过那个带着地基的接仙台,走到房间角落里的另一个案台处:“丞相请过来看!”、
欲仙忙走过去一看,登时惊了,此案台里,赫然还有一个金光灿灿的接仙台——皇帝这接仙台是量产的啊?
王公公觉得欲仙这五光十色脸色的非常好看,肚子里都快笑炸了:欲仙啊欲仙,你还是不了解咱们皇上啊!都说太子木讷不像皇帝,那都是假的,皇家的血统自带严谨的匠气,太子好木工,东方侯喜欢造假皇宫。一般人看不出来皇帝也有这个脾气,那是他为了当皇帝把自己的匠气给藏起来了。
原本,皇帝本人就爱好对照着真人捏个泥人儿什么的,但自从太子带着那个宋先生送了这个沙盘和几个接仙台的金属模件来了之后,皇帝就开始镇日里鼓捣这些东西了。
这个小案台不像沙盘,倒是更像个盆景儿,里面只有土,土里埋着半截接仙台。
欲仙忙问道:“王总管,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埋着半截儿呢?”
王公公解释道:“国师,这里面埋着的这个和杂家手上拿着的这个带基台的是一模一样的。皇上十几天前把它放进去的时候,可没埋这么深。您瞧瞧,不过几天的工夫,它就沉了一多半儿啦!”
皇帝在一边连连摇头:“金柱子,银台子,这物有沉降,土地压根儿撑不住啊!”
欲仙愣了会儿道:“陛下,臣这台子可以降低高度和重量,是可以改的。只是也要照着规矩改,不能乱改。”
皇帝狐疑道:“可要是降了,不就没那么高了吗?那日清华上仙可是说了,离天三丈三,距地九千九。不够高的接仙台,怎么接得到仙呢?”
欲仙张了张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他总不能说一开始就怀着偷工减料的心思,那接仙台根本就不是金银的,木头架子随便一搭,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皇帝继续道:“何况这接仙一事,主要还是要靠着丞相来做法啊,就算形制和地址变了,但朕为之付出的没变,朕的诚心没变,想必以丞相的功力,也必定能够成功的!”
欲仙哑口无言,他一时是辩不过皇帝的,就算他有着再玲珑的心思和论辩的能力,也改不了皇帝已经根深蒂固了的念头。
在前几日,他为自己得了相位而宴饮欢庆之时,宋长庚和太子在这几日里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从实学角度说服了皇帝,又是沙盘又是各式模子地为皇帝灌输这接仙台的最佳构造和最佳选址。
若按照以前,皇帝是不会听信太子的论断的。
但是,今时今日有着一个最大的变数,是昔日用“太白经天”之说来催促皇帝修接仙台的欲仙不曾料到的。
宋长庚。
这个涉猎广泛、博古通今的实学大家,恰好是以太白星为名的。
在国师对着他说出象征着改朝换代的“太白经天”的天象预测之后,太子身边又出现了这样一位实为太傅的学者,不得不令皇帝对他刮目相看。
宋长庚对着舆图钻研了一个多月,又亲身前往勘探,终于在京城北郊的燕山山脉之中,找到了一处群山环绕,不易受到风力侵蚀的所在。
此处土质坚韧,内有岩石,建筑不惧沉降,且此处本就地势挺拔,虽说不能离天三丈三,但据地九千九是绝对有了的。
宋长庚没有狂妄,他虽是看中了此处,却没有直接将此处定下。在张绍民的建议下,他另外选了三四处地址,全都呈给皇帝,拱他挑选,而后更是斗胆谏言,让皇帝移动了千金之躯,白龙鱼服地出宫实地勘探。
皇帝并非长于深宫的稚子,他也是曾餐风露宿行过军打过仗的,一眼就看出了宋长庚选址的精妙之处,钦定了这营建接仙台的地址,正是宋长庚心内笃定的那一个。
既然是这个独断的皇帝自己亲自做的抉择,又怎会轻易被欲仙几句话说动?
原来那日朝堂上太子的请命并非一句空话,而是筹谋已久。
公主府里的天香比欲仙受到了更多震动。
“好啊你个姓冯的,居然瞒了我这么久!”天香咬牙切齿,她还是收到王公公的消息,才知道冯素贞和张绍民背着她做出了多少事来,“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耗尽心思地非要太子老哥搭这个接仙台呢?”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郑国渠的故事吗?”冯素贞笑着解释道,“虽为疲秦之计,却开万世之功。纵然接仙台不是水渠,对国计民生没有那么大的作用,但只要用心设计,将这工事控制在咱们自己手里,却也可以变出诸多益处来。”
“一则,为太子增功,这台子既是为陛下增寿而建,只要这台子顺利落成,陛下心里多少会念着太子的好。”
“二则,可以工代赈。察哈尔战事打了下来,北地多了许多流民无法安置。流民一多,京畿就容易动荡。而接仙台的工事和资金,刚好足以将这些人养活一段时日。而我前番购置的粮草一旦到位,北地明年定然安稳。”
“三则,这千万两黄金的耗资,怎么用,如何用,尽皆掌握在咱们手中。公主你既是个小财迷,自然知道接手此事的诸多益处。”
天香听闻不禁啧啧称奇,她不禁回忆起前世那由国师一手督建的接仙台,顿时觉得那台子实在是寒酸。可惜,彼时她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全然没想那么深。而冯素贞等人也因为去寻太子的缘故,全然没顾及那接仙台的营建之事,把一个好大的便宜平白送给了欲仙帮。
今时世殊事异,已经全然不同了啊。
冯素贞接着道:“而且,那接仙台的选址,也是颇为用心。待日后整个落成,此地,还会有别的用处。我也不多说,待公主亲眼看了,便晓得了。”
天香顿时兴致更浓,当即就连声说道要去亲眼看看。
冯素贞拦着道:“不要急,那地方离京城有些距离,又毕竟是郊野,咱们明日一早再出发吧。”
天香只得捺着性子,但此事实在太过颠覆,她一时兴奋,脱口问道:“姓冯的,你可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我?”
冯素贞一怔,迟滞了一刻,忽然笑道:“我以后不会瞒着你。”
是的,以后。
但此时间,还是要瞒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