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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睡吧。知道他昨晚没有睡好。昨晚他们住的旅馆,床的面积也很小,他都差点睡到地板上去了。
顾暖给他拉了下被子头,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周奶奶这时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明显不在屋里。顾暖找不到房东问小卖店的地方,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出去在村子里找。
村子说大不大,但确实是人生地不熟,顾暖根本不敢走到村子外围的地方去,只在村里人多的地方悠转,感觉这村,巷道错综复杂的,老巷子,土砌的,不是本地人,走起来像迷宫。
走过去,看到几家商铺连在一起,卖文具的,卖日用品的。顾暖走过去稍微问了下,价格还可以,不是很贵,但是,商品的质量肯定是不敢恭维的了,就那种地摊货。大白狗肯定嫌弃的那种。
总归,总得买两件衣服换洗,顾暖挑了两套男女运动衣裤。讨价还价之后,用掉了一百块,接着,再买牙刷毛巾,牙膏准备去蹭周奶奶的。
想到家里小朋友看到这些东西恐怕会嫌弃,顾暖最终给大白狗买了颗薄荷糖。
边买东西,边听着村里人打牙祭。
几家商铺刚好是围着村里一块空地开的,那些没有农活的村里人,习惯夏天在大树下乘凉,搬几张凳子和摆一张桌子,搓起麻将一天一夜。
另外一些老人妇女则带着小孩子,拿着蒲扇,坐在树下,看人家打麻将和小孩子玩耍。这时候,村里什么爆炸性的消息,都逃不过这里人的嘴巴。
顾暖的耳朵勉强听着这些嘈嘈杂杂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好在,有些人无聊的时候,会跑到商铺的老板这儿和老板聊天,因此,令她听到了不少东西。
“村长又说要开村委会,卖地。”
“卖得成吗?”
“肯定卖不成。村里的老人不依。说卖了子孙后代都没有地了,怎么成?”
“我们村的老人,是比其他附近村里的老人顽固,死活不卖。其实,我看周边那些卖掉地的,过的也好好的。说是,收益是长久的,不是一次性卖了那种。”
“反正说来说去,我们家的公公,是绝对不赞成卖地的。他总觉得,卖掉他种菜的那亩地,等于是割他的肉,不如让他去死。”
“可你们不卖地吧。你们家怎么盖新房?怎么住新房?人家卖了地的,都自己当老板了,家里存款上千万,一下子跻身为千万富豪。你们想清楚了。”
卖不卖地,村里的老人和年轻人的沟壑,集中在这里可以爆发了。现在的年轻人,只要自己过得好,根本不像那年代的老人,想着什么留给子孙后代。子孙后代到将来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的年代,这会儿考虑根本不实际。
可老人家总不这样想的,总觉得手里握着块地,到底是一块筹码,从长远下来看,都是一块最宝贝的财富,不会过时的。
顾暖由此想到人类的发展历史,有人曾经形象地称现在国内的房地产发展,犹如英国时代那会儿的圈地运动。
谁拿到地,谁就是王。
“这次是谁来买我们村的地?”
几个村里的妇人继续聊着。
“这次可不一样了,听说来头挺大的,是什么大集团。”
“吹嘘的吧。大集团,之前不也说好几个大集团都看中我们村的地想投资,洋人都有,但是,有个屁用,谁不卖就不卖,谁都拿我们村里的那帮老头子没有办法。”
顾暖听到这儿,心里不禁起了个疑问。怎么,这个村,莫非就比其它村牛多了,说不卖就能不卖?要真是能的话,国内不会发生那么多臭名远扬的强拆事件了。
确实如此,想想吧,这个村的地理位置,貌似那条沿海的公路本该穿过这个村的中间修筑下来的,结果硬是绕过这个村,让直通城里的交通变成了远路。
没有一点后台,真办不到这事,因为修路是国道,有明文法律,在国法面前,在国家利益面前,私人那点利益必须靠边站。明文规定了多少补偿款都好,你私人都得把地拿出来。毕竟在这个国家土地是全民所有制,没有所谓私人能占有一说。
这些作为读金融,现在又在地产公司工作的顾暖心里,对于这些明文法律规条都是非常清楚的。
只听这个疑惑还未解,有个村妇吹出一声:“这回真的不一样,不信你们瞧着,恐怕这回真要把地卖出去了,容不得我们村里那些老头子再拖延——”
话说到这儿,这个貌似偏僻的不起眼的小村庄,似乎突然有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有小孩跑着过来,一路跑一路喊,像卖报的孩童一样大声嚷着,表情十分激动:“来了,来了辆车——”
车?不就辆车吗?村里一些暴富的,开的车听说也有奔驰宝马的,在现在这些村里人看来,一点都不稀奇了。
大人们听着小孩子喊的话不以为然,说:“什么车?”
“从没有见过的,这么长,好像火车一样——”报信的小孩,以无比夸张的动作,两只手臂伸长着比方。
一个大人立马拿指头搓了下那夸张的小朋友的脑门子,说:“有话好好说,有像火车的汽车吗?有的话,不叫汽车,直接叫火车了。”
男孩子抱委屈了,叫道:“你们不信,你们自己看!在村长家门口——”
一群大人们一惊,是都联想起刚才议论纷纷的村里可能要卖地的事了。因此,那些打麻将的,都不管输赢了,扔了麻将桌子,一串儿地都往村长家门口跑。
顾暖顺着人群奔跑的方向,像是被人顺道挤着,走过去看看热闹。
说到村委会,是设在村里的宗庙里。但是,谁都知道,村里的事,除非是已经宣布要做的大事,做做样子,才会到宗庙去进行这个公告程序。其余的,一般事情决定之前,商量的时候,大致都还是在村长家里先进行的。
据说,村里那些比较年长的,能在村里说得上话的老头子,和几个在村里一样有威望的年轻人,全部都被村长召到自己家里去了。
至于男童说的那辆像火车一样长的车,当然指的是高级房车了。
房车这东西,确实村里人是比较少见的,是几乎没有见过的,这种非常名牌的,一看非常大气,不是属于两辆小轿车改拼完连接起来的假房车,是真正的劳斯莱斯黑色长型轿车。
顾暖只记得,貌似萧家的公公,公司的董事长萧鉴明是有这样一辆房车,被称之为王座。
这样的一辆车,听说不止价值不菲,而且一般人都真的不敢买来坐。只怕没有那个气势和后台,坐了会被外面人笑话。正因为如此,一般暴发户都真不敢买这车坐这车。这无疑显得,真敢明目张胆坐这个车来的人,是绝对的有真材实料的。
村人们围在村长家门口,叽叽喳喳的,嗡嗡嗡的,让人感觉像捅了马蜂窝一样。
午日的太阳,无疑更增添了在场热闹的气氛。有的人直接说,哇,这比过年还热闹。
热气急升,所有人流着汗,踮着脚尖张望。
高级的好比皇家马车的房车里,终于走下了一个人。
众人一看,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看来二十出头的年纪,留着长长的好像公主一样的长头发,穿的裙子仙仙袅袅,脸蛋又长得漂亮。加上背景有这么一辆房车。所有人都说:这是哪家的公主?
顾暖跟着众人似乎一样疑问地看着那下车的女人,当然,她心里可能比这些村人们更猜得到一些:应该是,杨家那位小姐了吧。
确实是杨之琳本人。
杨之琳顶着大太阳下了车之后,身旁的保镖刚想给她撑把阳伞,她一看,周围围观的人这么多,好像蝗虫似的,眉头一皱,是想几步路而已,也就摇了头,赶紧走进屋里避开这些蝗虫视线要紧。
走了几步路,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人群里望了下的样子。
顾暖站在人群里头,早被前面站着的人给挡的严严实实的。只能从人缝里,稍微看见那位杨家小姐高傲地始终抬着下巴和额头,仿佛看到她顾暖都是不屑一顾似的。
大概在这个杨家小姐的脑子里,是这样想的:纵使你和萧夜白结婚了,是法律明文规定的太太了,但是,这张婚姻关系说到底不就是一张破纸,几乎吹弹可破的东西。没有什么意思,更是不足为惧。
顾暖脑子里灵光啪的一下,明白了这是公公设的套了,为的套她家那只大白狗,真可谓是费尽心机。
一切现在看起来都顺理成章了,为什么以前一直没有公司能拿下这个项目,并且,谁都动不了村里这块宝地,正因为有杨家这个特别大的后台在,连当地政府都毫无办法。
当然,她并不认为,李斯同这是受了萧鉴明的指示,里应外合,顺便给她顾暖设的套。不是的,只是,李斯同拿给她的这个项目确实是故意试她能力的,毕竟这是全公司上上下下,都一致认为最有利可图的项目。
“小姐?”保镖见杨之琳不动,疑问。
杨之琳回了头,说:“没什么。”
接着,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村长此时已经是亲自迎接到了大门口,对着杨之琳笑容满面,热乎的劲头诠释一条哈巴狗的精髓,跟在杨之琳后面说:“大小姐,一路坐车过来辛苦了吗?”
“飞机飞到机场,再坐车到你们这儿,需要绕个路,花了多一个小时。”杨之琳稍微埋怨道,交通不方便,连她这个有钱人都觉得麻烦。
“是,是——”村长说着,把她接进到屋里前,先说,“其实,这路早就想修的了,但是,迟迟村里决定不下来,都是在看大小姐父亲的意思。”
“怎么,我父亲阻碍村里人修路了吗?”
“没——”村长立马机灵地举起两双手,仿佛投降状说。
杨之琳走进了客厅。其实,她刚走进来的时候都发现了,这个村长的小楼虽然说一样只有三层,可是修的特别漂亮,院子也特别宽敞,像别墅似的。
客厅里的装潢更不用说了,全中西合璧,该有的都有。
由于客厅宽敞,村长召来的人,十几个,坐在客厅里,一点都不显得拥挤。
杨之琳嘴角微勾,对于眼前这种状况,好像也是看多了,并不觉得怎样。
要说这村,最富有的还不是村长,查也查不到村长头上来,况且这村都没有卖地呢,村长的儿子自己做生意赚的钱,全部说得过去。况且,现在哪个村,选个村委村长什么的,当然要推举村里的有钱人来当更好一些,因为一旦村里项目涉及到要用钱,自己村委村长自掏腰包,服务百姓,岂不是更好。
村长特别搬了一张最舒服的太师椅,给杨之琳坐。
杨之琳坐下之后,略感口渴。村长太太给她亲自端了杯养颜茶。
在她喝水的时候,村长对在座其他人说了:“杨先生,让大小姐亲自过来了,我看,大家也就不用争议了,这事,按照杨先生说的去做吧。”
村长这话刚落地,立马在座里有人举起了反对的旗子。只见是个老头子,年纪大概六十以上了,穿的简朴,脚上套的一双廉价的塑料拖鞋。后来杨之琳听人说,知道了这老头子姓周,叫周孝云。
“村长,你说话怎么这样,什么叫杨先生说了算。杨先生从来都没有在我们村里住过,呆过。是我们这些人在这个村里住。这地是我们这些人住惯的,该怎么处置这块地,当然不能由杨先生说了算,要这些在这里住的人说了算。”
村长立马小心看了下杨之琳的表情,似乎感受到对方的不愉快之后,马上指着周孝云骂道:“你这个周老头,当着大小姐的面,说话能这样吗?你不想想,要不是杨先生在我们背后撑腰,我们村里早就被人廉价卖了!现在,能卖出个最好的价钱来,以后都指不定有这个价钱,杨先生如此处心积虑为我们村着想,你这个糟老头子,是想害了村里所有人吗?”
“呸!”岂知道这个周孝云压根不买他们账的样子,说,“谁不知道,你们姓杨的,占着人口多,压着村里其他姓氏的?”
杨之琳微微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村长说到这儿明显也被气到了,双手叉着腰:“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们姓周的了!就说你家吧,周孝云,村里选五保户,从来第一家选的都是你们家!你说凭你们家条件,能作为五保户第一吗?还不就是因为你们周姓人少,村里特别照顾你们。”
周孝云脸色黑黑的,好像被人突然揭了短似的,眼看在座其他人都也在说他。他忽的站了起身,道:“行。反正我家那块地是绝对不卖的。有本事,你们看着办。”
“哎——”看着他这样甩手就走,都不给面子,村长在他走出去的背影后跳脚大骂,“走着瞧就走着瞧!我告诉你,不依从法律的人,就得遭受法律的制裁!你家那块地绝对要服从村里的决定,必须拿出来!”
话说到这儿,其实,该反对的,有周孝云出来说了,不反对的,根本不需要做声。其他人见场面都闹崩了,也就决定走了。
村长刚好打发他们走,好和杨之琳单独谈话。
等客厅里空无一人,村长在杨之琳弯着腰,询问:“杨先生在电话里说,说要我们全部听大小姐的,不知道大小姐是要我们怎么做?”
杨之琳示意下身旁的保镖。
保镖给她递上纸笔。
杨之琳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道:“其他人的生意,你全部给我拒绝。只有当这样一个男人,来问卖地的事时,你直接让他来找我,我来和他谈。”
村长对此有些疑惑,但是照做,看着她给他的那张字条上写的名字是:萧夜白。
杨之琳嘴角微勾,笑着:很快的,你会来求我了。
村长家门口,见大小姐进门以后,有些围观的人先走了,因此人群空隙了不少。
顾暖本想转身也走,可是,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人群中闪过,仔细一看,这不是周奶奶吗?
周奶奶穿过人群,是跟上了一个从村长家走出来的男人后面。
顾暖随之跟在他们两人后面。
只见周奶奶跟上那男人之后,两人走到了一处小巷子里着急地说起话来。
周奶奶问:“怎样?”
“不怎样。”回答周奶奶话的人,其实正是之前在村长家里和村长闹崩的周孝云。周孝云满脸气愤,愁眉苦脸:“他打算把地卖了,还威胁我,说村里的决定我不得不卖,我就不信邪了!”
可周奶奶明显考虑的不是这个,追着问他:“什么人来买,什么价钱?”
周孝云回头看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你说什么?你真打算把地卖了吗?那可是祖祖辈辈的地,你卖,你以后怎么办?”
“我以后怎么办?我没有老公没有孩子,不像你,卖了地,不用再辛苦赚钱,不用担心养老费用什么的,可以享福,我为什么不卖?”周奶奶和他一样瞪着眼睛说,“况且,村长那人贪,我不信他不会想着卖个好价钱。四周地价都那么高了,糊弄不了我们的。”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了,说是集体土地,老人之间,各自的想法都不一样。到底在论及切身利益的时候,各谋各的,谁会想到什么一个姓,一家子之类的。
周孝云瞪了瞪周奶奶,简直把周奶奶看成了叛徒,气汹汹地说着:“你去当他的狗腿,我拦不住你,但是,你别想我会卖掉地!”
“你迟早得卖掉的!”周奶奶才不怕,对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说,“你再僵持,不过让村里所有人都讨厌你——”
顾暖听到这儿,当然转身先走了,不能被他们发现。
她走了会儿,本想回去,路上遇到几个玩耍的小孩子,突然心里闪过一天念头,对那几个小孩子说:“你们可以带我去到能看到这村的地方吗?我给你们每人一颗糖。”
孩子们听到有糖吃,不过是带路,一个劲儿地点头。
顾暖不由想,家里那小盆友,真的是小盆友,和眼前这群小盆友一样,有糖吃什么都愿意了。
周奶奶那边回到家里,砰的一声撞开门,声音挺大。
萧夜白从睡梦里猛地惊醒过来,一看,老婆不在身边。这把他急到了,一蹦起来,给老婆打起了电话。
嘟嘟嘟几声过去,好像没人接。
他心里忽的一阵害怕,跳下床,匆匆往楼下跑。
和周奶奶擦身而过时,都差点把周奶奶撞倒。周奶奶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叫他,突然想起:“他是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