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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结婚时的房子是妻单位的。那时我还在乡下教书，一来总想着进城，二来学校里等房子结婚的都排成了队，三来不忍心妻每天赶二十多公里路，便把要房子的责任托给了她。
妻年龄比我大，婚事便不大经得住拖。于是，三天两头找单位，吐了大滩的苦水，单位这才答应把一间准备做仓库用的房子给她。拿到钥匙那天，她乘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来告诉我，并要我抽空回去看看。
当天，我请了半天假，跟妻一同到了她单位。房子在单位楼后面，妻一面与同事打招呼，一面掏出钥匙，打开六，却不进去，只是望着我笑，那样子似乎里面有个陷阱。我迟疑着推开门，便大吃一惊：屋子中间堆满了家具。她见我一脸惊讶，便一件件说了起来：洗衣机是她母亲买的，说怕她身体弱洗不动衣服，而我又太懒；被子和椅子是在单位批发来的，大脚盆是在路边用粮票换的；至于那只铝锅则是她得的奖品。我在一边听妻絮絮叨叨地说，一边打量着房子。房子很简陋，毛竹架子，石棉瓦的顶，由于潮湿，墙上刷的涂料都起了一串串大大小小的泡，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黑乎乎的沙浆。
大概是妻注意到我的神色，她走到墙边，用指甲在缺了涂料的地方轻轻地划着，说：“还是水泥的呢！”又望望屋顶“就是有点漏，雨不大就不要紧了。”说完，回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不喜欢吗？”
我勉强笑了笑：“还可以吧。”
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伸直两条腿：“就你要求高。”
又长舒一口气：“真想有，现在真有了。”一脸的满足。
我知道妻的意思。她早就催我结婚，我呢，总拿没房子推托。结婚多少得花点钱，我一个刚从学校毕业两年的教书先生哪里有钱，所以，妻每次提起结婚，我都只是傻笑。这回，看着妻一脸怨艾中夹着几丝疲倦，怎么也狠不下心不，只得咕哝道：“结婚，就结婚吧。”妻听了猛地跳起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妻抬手在我鼻子上括了一下，低低道：“简单点，啊？”我点点头，心里想：不简单又能咋办？于是回了趟老家，翻出几根木料，关照父母请人打几件家具。
拉家具的那天，父母忙个不停，又是请司机吃饭，又是帮着往车上抬，还请邻居剪了好多喜字，红红的，一件贴一张，连卡车也没放过。临走时，父亲又买来一挂鞭炮，车开出老远，鞭炮声还听得见。
婚礼定在元旦。不巧，下起了雨，几个同学都没有来，两家的长辈和妻单位的人凑了三桌，吃了一顿，便算仪式。
客人散了，我和妻回到家，望着拥挤凌乱的屋子和妻一点点刷新的墙，我有点手足无措。妻坐在床边，低着头，也不说话。雨渐渐大了起来，从屋顶漏下的雨，一滴一滴滴在单薄的天花板上，妻忽然抬起头，笑了：“老天爷也唱小夜曲呢。”说着冲屋顶眨眨眼。一瞬间，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滴下来。那一刻，妻有种说不出的美。
现在，住的还是那房子，平日里也吃得下睡得着，只是每逢雨夜，坐在灯下，听头顶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常想老天爷不会真的亏待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