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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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录于陈释智匠古今乐录，后收入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的中国北朝长篇叙事乐府民歌木兰辞中有名句“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忆起这句“磨刀霍霍向猪羊”想起年关将至，儿时家中杀猪过年的情形历历在目。

    南京郊县的农村，旧时家家都有养猪的习惯。开春时捉上几头猪苗，圈养在简陋的猪圈里，按顿喂给的是田间地头盛产的蔬菜、野菜，还有麦麸、稻糠之类的粗粮。猪养的多，到了可以出栏的时候先要卖掉几头。卖猪的钱除了用做给孩子、老人添置过年穿的新衣服还要采购些年货：吃的——糖果、大糕、蜜枣、红糖用的——对联、新茶具、新餐具玩的——鞭炮、烟花、时兴的玩具庄户人家对新年所有的期盼都寄托在猪身上了。

    卖猪换钱过大年，那是一家之主对生活的精打细算。养猪，杀猪，吃肉，才是孩子们平日里上赶着帮忙喂猪的动力来源。虽然新衣服人人都想要，可是到嘴的猪肉更让人想想都要流口水。所以即使再困难，开春时买不起更多猪苗的人家，无论如何至少要养一头猪用来杀了过年，那是全家人一年到头最最实在的幸福期盼。

    寒冬腊月，眼见着“年”朝自己走的越来越近了，这时以兼职“杀猪”为营生的屠夫，把闲置很久的杀猪刀具磨了又磨，磨到亮的可以照见人影方肯作罢。接下来就等着需要杀猪的庄户人家挨个上门请他们去家里杀猪。越是临近过年的日子，他们杀猪的档期安排的越满。一时间，养猪的、杀猪的、等着吃猪肉的，所有人的情绪被“杀猪”这档子事燎的像火一样旺，在充满期待中沸腾着，只有猪越发的无可奈何。

    杀猪是件幸福中略透着点残忍的事：村头与村尾间、村庄与村庄间到处可以听见被宰杀的猪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头肥壮的猪，在屠夫的指挥下被几个壮实的汉子一番围追堵截，逼到墙角无路可逃处才束手就擒。用绳子绑的结结实实、无法动弹的猪死命挣扎着被人抬上“刑场”接着一群人还要继续用手紧紧按住精神接近崩溃的猪。一切就绪后，红眼的屠夫先是酝酿了一下杀猪的情绪，咕咚、咕咚喝下一碗烈酒，留下嘴里的一口，充满豪气地喷向长长的杀猪刀。接着鼓足勇气，一刀捅向猪脖子上致命的要害处。猪随即留下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最惨的一声嚎叫。猪颈部被捅破的动脉处喷射出鲜血，像一股热喷泉一样，带着猪的体温，冒着热气四散开来，流向早就备好的盆子里杀猪的过程，从头到尾，猪都只能死命的干嚎，嚎自己的悲哀，顺便提醒其他的猪们：死期将至，能吃就再多吃点吧！殊不知就是因为平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长得膘肥体壮才引来了杀生之祸，这个理，猪死到临头也不会明白，否则猪也会吵吵着要减肥的。被杀的猪不再动弹，差不多死的透透的了，几个壮汉又合力把猪抬着扔进滚烫的热水里，进行下一项褪毛的程序。烫过的猪复被人抬上桌案，屠夫用了一把专业的褪毛工具为猪做着最后的清洁，余下的任务就剩下解剖了。

    褪了毛的猪，身体从中间被屠夫熟练的剖开，猪头也被割掉，腹腔里的内脏被一一取出，依次、按序放进早就备好的器皿里，猪的身体按不同的部位被解剖成各种形状。杀猪进行到这，家中的男丁为屠夫打打下手，妇女则带着早就馋的不行的孩子们拾柴、生火、做饭。一捆芦柴进了农家大灶的炉膛，点燃后，厨房烟囱上的炊烟袅袅，绕梁而过，让人对这顿期待已久的猪肉宴生出许多的遐想。不多会儿的功夫，大锅里飘出淡淡的米饭清香和着炖得浓浓的猪肉香，冲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肆无忌惮的袭来，勾出每个人心里藏了有些日子的馋虫！大家被阵阵袭来的香气撩的咕咚、咕咚咽着口水，分秒期待着晚餐时围坐桌边，幸福吃肉的时刻到来。蔬菜和粗粮养大的猪，肉不是现如今批量用饲料养大的猪可以媲美的，吃进嘴里的感觉因为经过长久酝酿的期待过程，愈发香到极致。现代人，因为天天、顿顿有肉吃，就连“期盼吃肉”那种妙不可言的过程也享受不到了。还有甚者抱怨，猪肉越来越难吃，柴的狠，没有一点香气，味如嚼蜡，原因大抵跟|少了“期待吃肉”的过程也有一点不为牵强的关系吧！

    被解剖的猪四分五裂的躺在那里，屠夫忙了一天，在主家享用一顿有酒、有肉的饱餐后，照例还要拿走杀猪的费用和一点猪肉或猪下水回家与家人共享。屠夫的老婆到了年底油水足到渗出头发，亮得可以照见人影，真是幸福的不行呀！杀猪的人家除了将新鲜的猪肉分一点给十分要好的亲朋尝尝鲜。剩下的猪肉，大致分成三份：一小份，装在竹篮里，挂在冷飕飕的房檐下，用做接下来家中享用新鲜猪肉的来源。若磨了麦面，就着那些新鲜的猪肉包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对于家中的老老小小来说更是件锦上添花的美事；一中份，等猪的小肠清洗干净后，把肉切碎，和了作料用来灌香肠；一大份，洗净后用炒好的盐、八角、花椒腌制成咸肉，留作以后慢慢享用。冬末春初，吃到咸猪骨炖老藕是一道妙至极品的美味，吃一口糯糯的老藕，喝一口咸中带甜的藕汤，嚼一口很有劲道的咸猪肉，那感觉，用农村人的话讲：打一个嘴巴也舍不得丢哟！以后的日子里，家中的咸肉假如吃的细、吃的慢，到了夏天还能幸存一块带了脆骨的咸猪肉，洗洗、泡泡，用河蚌、冬瓜配在一起炖成奶白的汤品，那种无上鲜美的味道不知让多少曾经享用过它的人回味无穷。

    悲哀的猪，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