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弦上的咏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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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提琴上，e弦俏，a弦媚，d弦敦厚，g弦深沉，四根弦音域略窄于钢琴，而比钢琴的半音音色丰富得多，一琴一音色，一人一特色，加上那饱满长弓和轻捷跳弓的弓法匠心独创，和风格别致的宽松慢腕或激动震颤的揉弦，可以说，没有比得上小提琴登上舞台展示的丰姿情态更仪容万千的乐器。说钢琴是国王，不错，他的确庄重典雅威严雄厚，可以蓬勃如大海波涛巨浪千层；说小提琴如皇后王妃公主，很恰当，她的确婀娜多姿娇柔妩媚艳容欲滴。即使是初次聆听小提琴，也不可能联想到战争血腥和奸诈狂妄，而如果能静心长时间品味，小提琴的乐音，会使人感到：心，如象一块翡翠玛瑙静置于纯净水中；情，如同微风中翻飞的蜂蝶；意，恍惚飘悠于玄幻的穹庐；景，远离尘世而万物消失了它本来的形。小提琴，一如任何乐器，她不以描摹自然生态为能事，而以刻画心情意境来体现人内心的灵性。

    如果把e弦比做小姑娘，那么，a弦是姐姐，d弦像妈妈，而g弦，像个慈祥的老爷爷。倘若旋律乐句在e弦和g弦上交替出现，听起来，简直像娇媚小女孩和耐心老爷爷在一问一答。

    从g弦的空弦音，上升6个把位，之间包括半音的几十个音符，足可以演绎出一曲情感丰富气韵肃穆意象浑厚寓意深远的旋律，让人久久沉湎于悠远深邃的想象之中。

    我50多年前就常听音乐老师讲巴赫的故事，那时，虽不懂音乐，更没有西洋古典音乐的感受，而对于巴赫萧邦贝多芬这些名字太多的听讲，而积存在心里，让我以后几十年间，一点点感悟到了他们内心的境界，虽然仍然只是表面一点点。后来，自己也开始自学小提琴，在寻找抄写小piece乐谱时，才发现了巴赫的著名小品：g弦上的咏叹调。

    巴赫有一首组曲，其中有一乐章主要是小提琴在其它弦乐器陪伴下演奏的乐思，经另外一位小提琴家把此乐曲改编为专门为小提琴独奏的小品，且只用g弦来演奏，命名为g弦上的咏叹调，此后，音乐爱好者们，都以无比尊重的心情，来默认巴赫的虔诚质朴的倾诉，作为自己沉思的伴侣。乐曲仅仅3分钟左右，她，能把人从各种思想感情中，带到一个安详，神圣，充满镇静反思的意境之中。

    每当我心里痛苦时，我常常独自漫步于寂寞原野，触目安静广阔的远方地平线，天地弥合，所有的人和物，消失在我脑海里。却经常是g弦上的咏叹调，人不知鬼不觉地浮现在我心里，主题句的旋律反复盘旋在我脑海，我一遍遍重复那缓慢低沉跨越下行又逐级升高的音符时，恰似心情低落后又自我安慰地慢慢提高勇气，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就这样，我很满足。

    每当我心里高兴时，我也常常哼起这首咏叹调，调和了我心中的美孜孜情调，而且使我感到：我美，我高兴，我满足，我不忘给我的美的感受的恩赐。那恩赐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神明，让我产生信仰，储存我的天良。

    有时候，我有一些疑问忧悒或者纷乱思绪的缠绕。我会走到一处犄角旮旯，坐在那里沉思默想。常常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悄悄地飘逸出g弦音符摇摇晃晃，于是，旋律继而如珠串回环于脑际，在一种随其自然的仙逸飘渺中，一切无所谓的牵挂，任它自去。

    当然，我自知脾气不好，虽经常拿音乐和乐器来遣散情怀，也常有坐不下去，听不进去，弹拉不进去的时候。这时，我会步行走很远的路，在荒郊野经徘徊，于枯草落叶中观察失去生命时的样子。时常是，在无生命迹象的物象中，发觉出一种嫩绿的生机和艳红的爱意。心中油然而生的是音乐，特别是很自然的要想起那首g弦咏叹调在似缓溪流淌着。我觉得自己年轻了，又回到我50年前伏案抄写那仅半页谱纸的音符的印象中。

    50年了，我18岁第一次见到她，并不是她爱上了我，我那时也还不知道我会爱上她。后来，她老爱出现在我心情激动茫然的时候，不由自主，我感受到了她的深含的情谊，她不向我表白，是我不断轻轻触及她，我发现自己一天天爱上了她，随后，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们结婚了，她虽没有对我说：我爱你一辈子，永远也不离开你；可是我，虽没有海誓山盟告诉她：我永远忠实于你，永远不离弃你，但是，我确实在这漫长崎岖的人生道路上，没有远离过她寸步。她，虽不像小提琴协奏曲那么丰富地展现气势宏大悠远缠绵一诉钟情的姿容，这首g弦咏叹调，却像我纯洁朴素单纯的妻，和我共度了50年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