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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屋外,烈日骄阳,亮堂火热。我站在走廊上,目光透过纱窗望进去。偌大的房内阴气森森。最里边的木床上,僵卧着一个垂死的老妇人,那是我的奶奶。
奶奶个儿本就不大,老了病了就更不起眼。将死的她被世事被命运被疾病被衰老一口口咬空,枯萎得只留下干瘦的皮骨,像一个沧桑的干果,或者更像一具木乃伊。
奶奶病危已一个多月,我的父亲母亲姑母姨母们日日守候着她的断气。谁知她死了又活过来,一次又一次,眷念着这个尘世,依依不舍,缠绵悱恻,顽强得令人吃惊。
不知是从哪一年哪一日起,我开始注意到奶奶的衰老。在日子的摧磨下,她像一座被弃的深院年久失修荒凉破败了,满眼都是不为人瞩目的凋零。她身体一日日衰朽,灵魂却不肯失散。现在,于六月天里,我正目睹着她因疼痛而在微弱的呻吟中艰难地挪动着手或脚,差不多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腐败的气息。
默立于窗外,我悲凉顿生。
奶奶如此地痛苦不堪,我们却刻意地依旧与她保持着距离。父母亲断然不许小姨和我进房去伺候她,给她换尿布棉片。他们坚决地说奶奶的内脏早开始腐烂,气味大,不能让我们年纪轻轻的就受那份罪,更怕我们中毒染病。而我心里再清楚不过的是:我们与奶奶相隔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的距离。
二
干燥的午间。
屋后又传来母亲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干呕。母亲是个爱洁净的人,奶奶病重的这一个多月来,她每天数次呕吐。不眠不休连轴转地照料奶奶,使本来虚弱不堪的她变得更黑更枯,走路飘忽得没一点声息。一天深夜她恍惚中跌破了额头。那时奶奶神志尚清,无奈的父亲说了句:娘,饶了她吧,再拖下去她会走在您前头。
母亲停止了呕吐,抬起她枯黑的脸。我向她走过去,无言地望着她。她的泪忽地就流了:你和小姨去看看奶奶吧。
奶奶病重后,煞气似乎比平时更甚,我和小姨不敢再单独进她的房——我们本是想进去陪她的——听了母亲的话,我们抓着对方的手一同进房去。近些,再近些。
父亲守在奶奶的床头。他扶了扶奶奶的头,突然说,奶奶要走了。片刻后,他将奶奶的身子扳正,再急急地从床下拖出准备好的一只大铁锅和一捆冥钱,跪了下去。
我的心就在那一瞬间紧缩了。走拢去,分明地见到奶奶喉间咕咙了一下,头轻轻歪斜了。我忙伏下身去听她的心跳,已无声无息。
奶奶死了。我第一次目睹一个亲人生命的消失,脑里一片空白。呆怔了几秒钟,我的意识才回游:奶奶真的走了。这对她对活着的人无疑都是一种解脱。我仿佛一阵轻松,然而泪水却不可遏止地簌簌而下,双腿软下去,我跪在了奶奶的床前。身旁,小姨痛哭失声。
跪在冷硬的水泥地面烧着"落气纸",我泪雨纷飞。我不明白,曾经,我们那样地期待奶奶的离世,而今她真的远逝,为何又如此的揪心?
三
奶奶活着一直是孤独的,灵魂的孤独。这是在看着她睡进冰冷冷的棺材后我顿然明白的。
曾奶奶年轻守寡,膝下无儿,从很远的地方过继了成为孤儿的爷爷。爷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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