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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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室里很静。学生们埋头做着试题。空气中荡游着油墨纸香，粉笔味儿，还有学生们的青春之气。教室外面，春已近尾声，而夏正预备着热烈一场浓郁的情事。

    我的教室处于二楼，窗外一排广玉兰。油亮的叶片中，大朵的白花恬然静幽，花瓣如玉。我目光如蝶，频频飞出窗，在玉兰树上作优雅的停栖。

    这几天，大街小巷浸润在栀子花香里。常有学生带了来。莹莹似雪的花儿，蒂上连着一两片叶，用清水养着，整个教室便萦着郁郁的香了。每当讲完课，我会很容易地在这清香里走失，走到久远的时光里去。恍然间，我看到了我鬓发斑白的奶奶，她发髻上斜插一朵大大的栀子花，颠着小脚从菜园里回来，在厨房里忙个不停，花香与炊烟一起颤悠颤悠。我还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女孩，把她家后院的栀子花摘了串成两大串，挂在正啃书本的我的脖子上。我狠吸一口花香，缕缕温馨，沁心入脾。

    又想起初中时就读的那所简陋的乡村中学了。经风雨吹洗发黑的木校门，低矮的教室和教师宿舍，却一年四季被花环绕。那时，学校有个鹤发童颜的退休老教师，他能让牡丹芍药月季蝴蝶兰菊等各色精灵伴着朗朗书声，在校园的每个角落灿烂摇曳！以致多年后，我仍会不经意地在某个时候跌入白月季黄菊花的梦中。

    这个季节不能不让我忆起故乡的野蔷薇。记忆中的村庄上空，撒满布谷鸟割麦插禾的催鸣，戴笠荷锄的人们披着朝霞走进田野。他们的身后，篱落边、沟渠旁，粉红的浅白的野蔷薇一丛丛，一簇簇，迎风轻摇，在田野中坦然舒展笑靥。那一小朵一小朵单纯的笑，就是一个个丰收的期待吧。

    坐在教室里，思绪就这样随清风翩然。似乎，我此时所有的记忆都与花儿有关。记忆如此美丽，可我发现当年那种朴素的心境已逝。如果生活可喻作花，那么，属于成年后的我的这一朵是单瓣的还是多瓣的？在尘世里忙忙碌碌的我们，手中握有的又是怎样的花朵？

    脑子里再现出两个场景。

    一日黄昏，我倚在窗口看街景。街景在我眼中，永远七彩却并不新鲜。正当我百无聊赖时，见到一妇人骑单车穿行在人群中。单车前杆上坐着个小男孩，后座上是个和妇人年龄相仿的男子，应是她丈夫吧。父子俩都吃着雪糕，而妇人蹬着车，笑容满面，知足而幸福的样子。他们从我窗下一晃而过。我笑了，用目光祝福着这个可爱的妇人和她的家。想来在凡俗的日子里，她的心正开成了春日里一枝兀自娇娆甜美的花罢。

    还有一日，天阴暗。在菜市场口，看到一只体格健壮的狗奔逃，诧异时，发现后面紧追不放的竟是一只笨头憨脑的山羊。菜市上的人们为狗和羊让出道，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这两个生灵笑。我不禁莞尔，顷刻间觉得浊乱嘈杂的菜市温情起来，仿佛天也高远地也亲切了。

    如此看来，把生活喻作花的话，心若润泽，花便饱满了。人的心，本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呵，可如教室外广玉兰的齐整高大，亦可如故乡野蔷薇的乡野质朴。

    而我，愿心是席慕容诗中的那一株，缤纷为爱，花落无悔。那花，低到尘埃里，开成最谦卑却最清香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