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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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家，怀抱着一本爱看的书，不知不觉地就睡在靠椅上，这对于我来讲，是一种上层的快乐。这一定是不甚忙碌、心情也不错的一刻，不论窗外是和煦的阳光，或是纷飞的细雨，抑或有火车长短不一的吼声，还有震得窗户乱颤的轰鸣声，我的心里是安静而松弛的，就像是飘游在月光下的一朵散淡的云，也像是随着晨风正在轻缓地旋转着的一团柳絮。

    单位的窗台上，有一盆吊兰，是我在去年秋天才栽上的。由于窗户的朝向是正西，在漫长的冬季里，它几乎没有得到一缕阳光。而它，竟自不服输似地暗自生长着，叶片越来越纤长，一片片紧簇着，争相向上挺拔着。春天又来了，白天拉长了，太阳也终于可以在临下山前，斜斜地射进窗口，给它一点灿烂。看着它的生存条件有所改善，容颜更加洁净，透体都散发着青春的光泽，我也为它感到高兴。

    从窗口望出去，是几棵高大的树，它们占用了窗口绝大部分的空间，留下的是不远处的一根路灯杆，还有在远处楼顶上不停舞动的一面旗。冬天，树叶掉光了，能看到的空间多了，可由于雪下得少，满眼都是灰蒙蒙的。自从在窗台上摆上这盆吊兰，我的心情就好多了，它那些白绿相间的叶片，虽然朴素又简单，像最普通的白纸一样，但总是能够让我感到它的生机。它的生机蕴藏着安静的生命状态里，虽然渴望生长，却不浮躁；虽然源源不断，却不喧嚣。就这样，每次忙里偷闲看它一眼，还有它繁茂叶片间的那些欢乐的小飞虫们，我就可以获得安静的一刻，心神守一，尘埃落定。

    如果一个人的心灵是可以顿悟的，如果经过了顿悟的心灵，真的在某一天上升到足够的高度，我想，他一定会认真地俯瞰一次自己的人生轨迹。他会发现，凡是那些被躁动的、狂热的思想和行动所充斥的人生段落，一定是他追悔莫及的事发生越多的时刻，每一个段落的终点目标，都与他在段落起点的所抱持的初衷有偏差，或者根本不是自己想追求的。他也会发现，自己的一生当中，总有那么几个比较安静的人生段落，没有太多名利与欲望的鼓动，也不被太多的人关注着、拥护着，就那么孑然地默默思考着，就那么略显孤独地行进着，却比平时更多一点坚定和执着，不乏人生的真味，也不乏那些真正涌自心底的快乐与满足。

    人的一生，自孕于母腹之静而始，以化土长眠之静而终，那些躁动与狂热，就像生命当中的一朵朵跳跃着的浪花，最终还是要归于安静的生命之海。也许，安静应该是生命的一种品质，而不仅仅是一种状态。物我两不烦扰的心境不易到达，但把安静的人生段落尽量延长一些，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安静的片刻多一些，就更有可能接近生命的本质，把人生的真谛参悟得多一点。一个人若想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不会像剥花生一样简单，如同开采一块密封在岩石深处的玉，总须耐心地把坚硬的外壳层层敲碎。这是在那些安静的人生段落里，能够进行的一件极有价值的事情。

    就在这样一个少雪的北方冬季里，我的两个朋友不约而同地告别家乡，一个去北京，一个去成都，去闯荡他们的人生新路。在长途电话里，我关切地询问他们的衣食住行，也真诚地祝福他们能够追求到令自己满意的成功。我还想祝福他们，在异地他乡的劳碌和奔波里，每天都能有一个安静的片刻，可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下去了－－安静，是可以用来祝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