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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怎么会在意?且你本就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了,天下人谁不知道?老师筹谋的很好,只可惜……”汤铭咋舌,“多年来两袖清风,家底不够厚,没比得过那一掷千金的郁小王爷。”
钟宛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汤铭唏嘘:“让自己另一个学生用黄白之物砸了脸,老人家当日被气的不轻啊。”
“老师知你心意,见你被郁小王爷赎去了,想着这怕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就罢了手。”汤铭又道,“再后来,宁王的事定了案,宁王的几个孩子已被送去黔安,老师原本以为这事儿尘埃落地,几厢都得了自己的结果,之后众人命数如何,都是自己的造化了,万万没想到……”
汤铭看着钟宛,叹气:“万万没想到,你竟跑了。”
“就是因为知你心意,所以听说你逃走后老人家更是……替你扼腕。”汤铭目光复杂的看着钟宛,“师弟胸中有大忠义,师兄佩服。老师心中也清楚,师弟怎么不想想,你当日去黔安,明摆着是一条一走不回头的路,老师何必在临终前,如此惦念你,为你安排这些?”
汤铭轻声道:“老师早就料到了你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早晚会回来的。”
钟宛偏过头,突然被寒风吹红了眼眶。
钟宛声音干涩:“是我无用,太傅为我筹谋至此,我都没能回来给老人家送终,我……”
“你哪儿回得来。”汤铭宽慰道,“老人家身子骨一直还行,是梦里走的,没受罪,比孔圣人还多活了一年,算是喜丧。”
钟宛点点头,躬身行礼,他勉强上了车,一放下车帘子,挺了一个时辰的脊梁就不堪重负似得软了下来,钟宛直直的躺了下来,费力的抬手扯过放在一旁的披风,盖在了脸上。
马车行了有半个时辰,钟宛才堪堪缓了过来,他搓了搓脸,吃力的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坐了下来,静静出神。
若汤铭说的都是真的,那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无论郁赦做什么,崇安帝和郁王爷都要尽力保全他。
为什么小郁赦会突然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
为什么长公主这些年对郁赦如此纵容。
她心中有愧。
钟宛原本还以为能借借安国长公主的东风,现在看不可能了。
当年到底是谁布的局?
安国长公主当日是在知晓自己不会有孩子后,才同意将郁赦认做自己的孩子的。
对当时的安国长公主来说,这笔买卖不亏。
郁赦将来若能继位,那她既是郁赦的亲姑母,又是将郁赦养育成人的母亲,郁赦必然会尊她敬她,保她无上尊荣。就算郁赦不能继位,那也会承袭郁王府的王位,安国长公主总之是不会有自己的儿子了,与其把王位让给竖子,那不如留给自己的亲外甥。
所以她当年对郁赦的种种纵容,大约不是装的,她曾真心实意的将郁赦当自己亲儿子的。
直到有个居心叵测的人来同她说,她当年在太裕四十七年六月怀的那个孩子,是被崇安帝她的亲哥哥设计害死的。
安国长公主当日怕是连弑君的心都有了。
可她奈何不了崇安帝,就将满腔恨意倾泻在了十六岁的郁赦身上。
这件事最绝的是,这竟是个骗局,还留了三分余地,让安国长公主冷静后查清了真相。
从此安国长公主和郁赦母子离心,这世上唯一一个对郁赦有几分真心的亲人,没了。
布局的人以此为开端,用心之毒,让人难以想象。
当日郁赦骤然被自己依赖的安国长公主冷待,罚跪在郁王府祠堂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天塌了也不过如此吧?
钟宛想着胸口又疼了起来,他紧紧皱眉,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史老太傅是怎么看出来的?!
钟宛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自己发乎情止乎礼,若不是当日在黔安实在过不下去了,绝对不会把这事儿咧咧出来的,钟宛自认藏的还算深,尤其是宁王出事前,自己对情事都迷迷糊糊的,太傅是怎么看出来的?
好些事根本不能回想,钟宛突然又想起来一处关窍。
当年一同读书时,有一次钟宛糊涂,忘了当日史老太傅要他们写大字,没让书房的人提前为宣瑞和自己准备大抓笔。
钟宛马马虎虎的,说是给宣瑞做伴读,这些事一般倒是宣瑞提醒他,那日两人都忘了,没法子,钟宛就去同史老太傅求情,想借了史老太傅的笔来用,他一向得太傅的看重,以前也借过纸笔,原本觉得无妨的,谁知那日老太傅却动了怒,斥责钟宛做事不仔细,不借不算,还……
钟宛不堪回忆,史老太傅骂了他一通后,命他去同郁赦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