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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死在路边,后就被民政部门弄走处理了。
我大吃一惊,说,还有这样的事,也没有人查吗?
她说,这种人,没有家人,谁去管?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她又吸了一口烟,吐出来,问我,你想没想过,如果一个人把家人毒死,自己不说出去,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那天下午,陈美玲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似乎能从中看到若隐若现的什么,但它转瞬间就消失成了空白,凌乱成一段段毫无逻辑的片段。我企图把这些片段拼接出来,勾勒出她的意图,但是我没有成功。我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和惶恐,好像身边这个人戴着面具,背后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巨大阴谋,我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脸,觉得她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我感到眩晕,后背发凉,额头上似乎渗出冷汗。我突然发现,这个娇小的女生,她曾经赤身裸体的横陈在我的面前,但我却不曾了解过她。回过头来想想,她从未给过我任何有关她的有效信息,除了我知道她爸爸在她上高中的时候意外去世,她的过去,她的生活,对我来说完全是一团迷雾。也许,正如同我从未进入过她的身体一样,我也从未进入过她的内心。
那天傍晚,天边的夕阳特别美,像漂浮在水中的绸缎。抬头望天空,一大片一大片的天蓝得轻盈透彻,马路上的车和行人穿梭不息,每个人都是一个人,但谁知道这多彩的世界中的人,谁的心中有没有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陈美玲拎着一个手提包,我帮她拉着沉重的行李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换乘了好几条地铁线,才到了三元桥,从这里乘坐机场线到首都机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感觉都心不在焉。到了候机厅,我说,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吧,这么长时间。她说,上面应该提供吃的。我说,飞机上的肯定不好吃,就跟在高铁上卖的盒饭一样,又贵又不好吃。她没吭声。我就把她带到二楼的机场肯德基,要了一份汉堡、可乐和薯条。我说,你先吃着,我去帮你值机。她就从包里翻出钱包,又从钱包拿出身份证递给我。我说,你慢慢吃,不着急。就转身往值机口走去。到了值机口,我拿出身份证,瞟了一眼。身份证上的陈美玲稚气未脱,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模样,眼神清澈单纯,没有现在的那么多烟火气。我突然注意到,她身份证上的名字写着“陈美琳”。我心想,“琳”这个字可比“玲”好看,好听,没有后鼻音,叫起来干脆,“玲”这个字,明显俗气得多。不过,名字经常被人写成同音字,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拿着机票回来,她还在蘸着番茄酱,把一根薯条叼在嘴里。
我们枯坐了一会儿,我掏出手机,一看登机时间快到了,就起身,说,走吧,早点儿,时间充裕点好,别搞得着急忙慌的。上飞机的时候,她说,抱抱吗?我说,行!她就探身过来,我搂住了,拍拍她的后背,在耳边说,该走了,一路顺风,去了好好学英语哦!她笑笑,一个人朝安检口走去。
那天晚上,我心里莫名的有点不安,说不好是为什么,也许是最终没有和她完成仪式的失落吧,也许是她捉摸不透的过往带来的不确定性吧。我躺在床上,抽了半盒“黄鹤楼”,把手机微信的朋友圈刷了一遍又一遍,通讯录也滑来滑去,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后来,我退出微信,点开Chrome浏览器,在google搜索里面输入“陈美玲”三个字,我想了想,删掉“玲”,又输入了一个“琳”字。搜索结果的前几页都是一些无效信息,我漫不经心地又点了几次“下一页”,突然一个摘要显示有“成都”“女孩”关键词的页面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点开链接,是一则20年前的搜狐老新闻跳入眼帘:
人性的扭曲,道德沦丧!鼓楼悬尸案引出未成年性侵案
4月1日,XX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一起亲生父亲性侵未成年少女一案。据悉,一名化名叫美琳的未成年少女……
口中一直喃喃自语“怪物”不止,并尖叫“杀死怪物!”……
后来,该男子中毒身亡,尸体被悬挂于该辖区鼓楼,该案事出蹊跷,相关办案人员表示,可能与性侵少女有涉,调查取证正在侦办当中,暂时不方便对社会透露……
未成年少女的保护刻不容缓,应该引起社会的关注……
该案件还在调查侦办当中,本报记者将持续跟踪报道……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界面顶端显示收到一条微信信息,我切换到微信一看,是陈美玲发给我的一条信息:我杀死了一只怪物。
我心里一惊,平静地发出去一句话:摇摆鼓楼。
她问:你知道了?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回来吧?
她说:我去见上帝,一切听主的。
我起身,点燃一支烟推门出去,我站在阳台上仰头往天上看,天已经黑了,笼罩着北京这个城市的夜空像一把被啃噬了无数虫洞的破伞,露出天外的点点星光。在数不清的星星里,偶尔穿行过一个闪烁的亮点,幽灵一般缓慢移动。我想,飞机穿行在海洋一般的天空,陈美玲的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呢?同时,我仿佛看见了一具悬挂在鼓楼上的尸体,在黑暗的夜空中摇摆。随后,我就分不清是鼓楼在摇摆,还是世界在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