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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但是订婚了,我们现在就结婚了。不但是结婚了,我们在席散之后,就到杭州度蜜月去了。”这几句话说完,在席的人,早是发了狂一般,哗啦哗啦鼓起掌来。等大家这一阵潮涌的鼓掌声过去了,卫璧安道:“我对于吃饭中间来演说,却不大赞成。因为一来大家只听不吃,把菜等凉了。只吃不听,却又教演说的人感觉不便。所以我今天演说,在吃饭之前,以免去上面所说的不妥之点。今天来的许多朋友,能给我们一个指教,我们是非常的欢迎的。”说毕,他就坐下去了。在座的人听了他报告已经结婚,已经是忍不住,等着要演说完了,现在他自己欢迎人家演说,人家岂有不从之理?早有两三个人同时站立起来,抢着演说。在座的人,看见这种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三人之中,推了一个先说。那人道:“我们又要玩那老套子的文章了。卫先生吴女士既然是有这种惊人之举动,这就叫有非常之人,有非常之功。这种非常之事的经过,是值得一听的,我们非吴女士报告不可!”卫璧安对于这个要求,总觉得有点不好依允,正自踌躇着,吴蔼芳却敲了两下盘子站将起来。新娘演说,真是不容易多见的事,所以在座的来宾,一见之下,应当如何狂热?早是机关枪似的,有一阵猛烈的鼓掌。这一阵掌声过去,蔼芳便道:“这恋爱的事情,本是神秘的,就是个中人对于爱情何以会发生?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惟其是这样神秘,就没有言语可以形容,若是可以形容出来,就很平常了。这事要说,也未尝不能统括地说两句,就是我们原不认识,由一个机会认识了,于是成了朋友。成了朋友之后,彼此因为志同道合,我们就上了爱情之路,结果是结婚。”说毕,便坐下去了。这时大家不是鼓掌,却是哄天哄地地说话,都道:“那不行,那不行,这完全是敷衍来宾的,得重新说一遍详详细细的。”大家闹了一阵了,蔼芳又站起来道:“我还有真正的几句话,未曾报告诸位,现在要说一说。我们结婚之前,所以不通知诸位好友,不光是象璧安君所说,让大家惊异一下子,实在是为减省这些无谓的应酬起见。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既是要减省这些无谓的应酬,为什么我们又要请酒呢?这就因为度蜜月以后,也就要出洋,当然要和大家许久不见面的,所以我们借这个机会,来谈一谈。”大家听她说到这里,却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蔼芳又道:“惟其如此,我们在一处聚餐的时候,却是很匆促。很想聚餐之后,还照几张像。照像之后,我们还要回去料理铺盖行李,这时间实在怕分配不开来了。若是诸位真要我们报告恋爱的经过,我们就在蜜月里头,用笔记下来,将来印出若干份来,报告诸位罢。我们还很欢迎大家给我们一个批评呢。”大家一听吴蔼芳如此说了,就不应再为勉强,只得算了。临时有几个人起来演说,恭维了吴卫二人几句。后来在场的孟继祖,却笑嘻嘻地站起来演说道:“兄弟今天所恭贺新人的话,前面几位先生都说了,我用不着再来赞上几句。我所要说的,就是吴女士说的,得了一个机会和卫先生认识,这是事实,而且兄弟也曾参与那个机会。不但兄弟参与了那个机会,在场的诸位先生们女士们,大概曾
说这话的人,原是无心,可是他误打误撞,这几句话,真的射中两人的心坎了。这其中第一个听了不安的,便是谢玉树。他心想,我的心事,小卫是知道的,他的嘴一不稳,我这事,就很容易传到别人耳朵里去的,大概孟继祖这话,不能平空捏造,必定有所本。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就不免向对过那排座位上的梅丽看去。梅丽听孟继祖演说时,她也想着,这个促狭鬼在那里瞎诌了这一篇演说?到这里来拿人开玩笑。那天当傧相的,除了卫璧安,还有个谢玉树,论起人才来,他不见得不如小卫,不知道有了爱人没有?若没有爱人,在那天,倒是不少的人注意他,他要找个对手,那天果然他是一个机会。他有两次和我碰见的,倒不免有些姑娘调儿,见人脸先红了。心里想着时,目光也不免向对面看来。两个有心的人,不先不后,目光却碰个正着。梅丽倒不十分为意,谢玉树却是先扎了一针麻醉剂一般,不由得身上酥麻一阵。现在用的是一碗汤,于是只管低了头,将长柄的勺子,不住地舀着汤喝。梅丽早知道他这个人是最善于害臊的,见他如此,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润之和梅丽紧邻坐着的,因轻轻地问道:“你笑什么?我看到谢玉树向我们这边望着来的呢。”梅丽笑道:“我笑他,既是偷着看人,又怕人家看着他,真是作贼的心虚。我就不信这位卫先生和他也一样的,怎么现在就改变了?”润之笑道:“小卫果然是比从前开敞多了。你要知道这种开敞,是蔼芳陶融出来的。若是小谢也有人去陶融他,我想不难做到小卫这种地步的。”梅丽也不再说什么,就笑了一笑。
西餐到了上咖啡,大家就纷纷离座,卫璧安和蔼芳两人便在一处走着,和大家周旋完了,他两人就双双出门,同坐一辆汽车而去。这饭店里的男女来宾,自有吴卫几个友人招待,燕西见主人翁一去,也就无须再在这里盘桓,就和妹妹们一块儿出门。刚走到大厅门口,恰好和谢玉树顶头相遇,便笑道:“小谢,你今天作何感想呢?”谢玉树一见他身后站立着三位小姐们,这却不可胡开玩笑,便含着微笑点点头道:“这件事情,大概你出于意料以外吧?照说,他们是不应该瞒着你的。可是他是不得已。因为你这人太随便了,一高兴起来,你对人一说,他们所谓要让人惊异一下子的,就成了泡影了。”说着,敏之们都笑了。燕西道:“都认识吗?要不要介绍一下子?”谢玉树连连点头道:“都认识的,都认识的。”正说着话,孟继祖也走过来了。他和金家是世交,小姐们自是都认识的。因之他就比较放肆些,就拍着谢玉树的肩膀道:“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对于我有什么批评呢?很对的吧?”谢玉树见了梅丽,不免就有点心神不定。孟继祖竟把这话直说出来,他大窘之下,红着脸只说了四个字:“别开玩笑。”梅丽见他们说笑,站在两个姐姐后面,也是微笑。燕西上前一步握着谢玉树的手道:“你好久不到我那里去玩了。我很想跟你学英语,你能不能常到舍下去谈谈?谢玉树道:“我是极愿去的,可是不容易会着你,可记得正月里那一次吗?在你书房里,整整等六个钟头,真把我腻个够。”他一提这话,梅丽倒记起了,那次是无意中碰见过他的。正自想着,润之忽然一牵手道:“走哇,你还要等谁呢?”梅丽一抬头,只见燕西已走到门边,连忙笑着走了。手正一开门,想起来了,手里原捏着一块印花印度绸手绢,现在哪里去了?回头一看,只见落在原站之处的地板上,所幸发觉得早,还不曾被人拾了去。就回身来,要去拾那手绢。但是她发觉之时,恰好谢玉树也发觉了,他站得近,已是俯了身子拾将起来。梅丽一见,倒怔住了,怎样开口索还呢?谢玉树拾了手绢,心里先一喜,一抬头见梅丽站在一边看着,就一点不考虑,将手绢递给她,心里原想说句什么,一时又说不出来,就只笑着点了一个头。梅丽接过手绢,道了一声劳驾。见燕西等已出门,便赶上来。梅丽退到门外,润之道:“你都出来了,又跑回去作什么?倒让我们在这里先等你。”梅丽道:“我手绢丢了,也不应当回去找吗?”润之道:“你的手绢,不是拿在手上的吗?”梅丽笑道:“是倒是拿在手上的。我可不知道怎么样会丢了?现在倒是寻着了。”润之道:“大厅里那末些个人,都没有看见吗?”梅丽一红脸道:“我又没走远,就是人家看见,谁又敢捡呢?”润之本是随便问的一句话,她既能答复出来,哪里还会注意?于是大家坐上汽车回家。
到了家里,梅丽早跑到金太太那里去告诉了,回头又到佩芳屋子里去,问佩芳可知道一点?佩芳道:“我若知道,就是事先守秘密,今天我也会怂恿你们多去几个人了。”梅丽道:“你和二嫂不去,那是当然的,玉芬姐好好的人,为什么不去呢?”佩芳道:“这个我知道。这几天她为了做公债,魂不守舍,连吃一餐饭的工夫,都不敢离电话,她哪有心思去赴不相干的宴会?”梅丽道:“她从前挣了一笔钱,不是不干了吗?”佩芳道:“挣钱的买卖,哪有干了不再干的?这一回,她是邀了一班在行的人干,自信很有把握。不料这几天,她可是越做越赔,听说赔了两三万了。好在是团体的,她或者还摊不上多少钱。”梅丽道:“怪不得,我今天和三哥说话,他总是不大高兴的样子。”佩芳道:“你又胡扯了。玉芬做公债和鹏振并不合股,她蚀了本,与鹏振什么相干?”梅丽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三嫂公债做蚀了本,三哥有不碰钉子的吗?大概见着面,三嫂就要给他颜色看,钉子碰多了,他”还不曾说下去,只听着院子里有人叫着梅丽梅丽,这正是鹏振的声音。梅丽向佩芳伸了一个舌头,走到玻璃窗边,将窗纱掀起一只角,向外看了一看,只见鹏振站在走廊上,靠了一个柱子,向里边望着,象是等自己出去的样子。因此放下窗纱,微笑着不作声。鹏振道:“你尽管说我,我不管的。我有两句话对你说,你出来。”梅丽躲不及了,走出房来,站在走廊这头,笑嘻嘻地向鹏振一鞠躬,笑道:“得!我正式给你道歉,这还不行吗?”鹏振笑道:“没有出息的东西,背后说人,见了面就鞠躬。别走,别走,我真有话说。”梅丽已走到走廊月亮门边,见他如此,慢吞吞将手摸着栏干一步一步走来。鹏振笑道:“我的事没有关系,可是你三嫂作公债亏了,你别嚷说,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是不赞成的。知道与我不相干,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我私下积蓄了多少私款呢。”梅丽笑道:“就是为了这个吗?这也无所谓,我不告诉人就是了。”说到这里,脸色便正了一正道:“三哥,我有一句话得说明,我心里虽然搁不住事,可是不关紧要的事我才说。嫂嫂们的行动,我向来不敢过问,更是不会胡说。况且我自己很知道我自己的身分,我是个庶”鹏振不等她说完,就笑道:“得了,得了,我也不过是谨慎之意,何曾说你搬什么是非。”说着话时,早在腰里掏出皮夹子来,在皮夹子里,拿了一张电影票,向梅丽手上一塞道:“得!我道歉,请你瞧电影。”梅丽笑道:“瞧你这前倨而后恭。”拿了电影票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