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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面恶心善的冷言恶语,迳自东看西看。“咦!大胡子哥哥呢?”
穗穗指著隔壁学校的教室说:“他又到教室里面睡了。”
“大胡子哥哥不是在生病吗?这样不是又会感冒了!”大山搔了搔自己的平头问。
“还要你说!我已经叫他多带几条棉被过去了,总不能让我去睡教室吧?学校连大门都没关,教室也没门锁,我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女生单独去睡那里是很危险的,知道吗?”穗穗理直气壮的说。
“啊--什么是秀色可餐?你怎么会危险?”小吉怀疑的问。
“我知道,大姊姊是要把自己锁起来,免得别人危险。”石头回头对大山说,小吉和大山点头认同。
“我看最危险的是大胡子哥哥。”小吉附和。
“对啊--他最近好倒楣哦!真可怜。”石头恍然大悟的说。
穗穗翻了个白眼,一大清早实在不想应付这几个小表。
“大姊姊,你真的要在这里住下来?”小吉问。
“那当然!”
“那你要做什么?”大山心直口快的问。
“这里又没有对象好和你对打。”石头也好奇的说。
“怎么没有?前面就有三个短腿乌龟很欠打!”穗穗抱著两肩斜睨著他们。
“不行啊!游美丽的爸爸这么高大都被你打倒在地,我们这么小,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小吉抗议的说。
“好了!我才懒得浪费我的力气。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就是大胡子医生的助理,助理的意思就是帮助料理事情,也算是义工,义工的意思就是义务帮忙工作的人。还有,我们虽然是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工作,但大胡子说我们会保持距离,所以以后这里不准有人乱讲话,知道了吗?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尽管来找我,听清楚了没有?”
穗穗满意的看着三个男孩听话的点头,又说:“好,等我的东西全搬过来以后,我就会住在隔壁的仓库里。”
“什么?隔壁仓库?”隔壁都是破烂的房舍,里面堆积著学校多年前的旧家具和破旧的课桌椅。
“仓库又怎么样?整理整理还是可以住人啊!”“噢”男孩们点点头。
穗穗突然大吼:“那你们还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到仓库里把东西搬走,我的东西快要送来了!”
“啊我们”
“对!就是你们!想拜师学艺这么容易啊?从今天起你们都要听我的话,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再教你们几招擒拿术什么的”
三个男孩皆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穗穗倒是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好了!我要去睡回笼觉了,你们搬好的时候再来叫我。还不快去!”
就这样,穗穗搬进了有木里。
她将隔壁的仓库整理成一个安适的小窝,大约三两天,快递卡车就会送来家人准备的家具和日常用品,她的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舒适的棉被、足够的衣物,还有深山里没有的电脑,穗穗还不时的为半露天的克难厨房添加电器设备。
“来顾叶夫,今天我又试了一种不同的野菜!”穗穗从门外端进一盘刚刚炒好的野菜,热呼呼的冒著白烟,油嫩鲜绿的样子让人食指大动。这几天一有空,她就和山中四人组钻到山林里采野菜。
暑假期间,山上的小孩没有城市里炫目的商店和玩具。他们最大的游乐场,就是这一大片玩之不尽、取之不竭的青山绿水。
“这是过沟菜蕨。”顾叶夫很快就认出盘中的野菜。
“对啊!但我比较喜欢另一个名字,‘过猫’。在山后的水涧边长了好多好多”穗穗挥开两手来形容。
“你确定可以吃吗?”顾叶夫研究山林植物,却从来不曾想过要煮来吃。
“放心啦!小蚌子的外婆说这种野菜很好吃,只有山沟里才有,她还教我煮食的方式,很好吃的!”穗穗替顾叶夫盛了一碗白饭,配上面前一盘野菜和腌渍的酱瓜,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好吧穗穗,你也一起吃。”顾叶夫举箸挟了菜,满满地扒了一大口,野菜虽然带了点青涩苦味,但越嚼越觉得甘美香甜。“对了!吃完饭以后,我还要去小吉家看看他外婆,她这几天血压很高,还曾经轻微的中风,我一定要多留意一下。”
“不要忘了顺道去看看游美丽的妈妈,还有那个酒鬼爸爸。”穗穗提醒著。
“嗯,好。”
“对了!昨天邮差送来一包你订的药品,我已经整理好放到柜子里了。”
“谢谢。”
“下午赶快回来,学校的刘校长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我知道,暑假快要结束了,刘校长是要我去帮忙学校的事情,顺便帮忙找孩子们回来上课。”
“什么?暑假快结束了,还要帮忙找小孩回来上课啊?”穗穗惊讶的问。
“学校的学生不多,几个比较有问题的学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上课。这里的学校不像城市,没有什么竞争压力,许多孩子的父母都到都市找工作,留在山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大人们都不太重视小孩的教育,需要学校主动来引导,有时候还要特别课后辅导。”
“那么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好了!反正我的事情也不多,找学生的事情我来就好,你专心替这里的人看病、研究你的植物,不要担心这种小事!”穗穗拍拍胸膛,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可以吗?”顾叶夫问。
“当然可以!你怀疑我的办事能力吗?”
“当然不会!”顾叶夫毫不思考的说。
“好!刘校长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可以做学校的义工,看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这样一来,山上的生活就不会太无聊了。”穗穗斜著头,开始放心的挟菜吃饭。
许久,两人静静地吃完午餐,穗穗正想起身整理残肴,顾叶夫按住她忙碌的手腕--
“穗穗,坐下来,等一下再收,我们先谈一下好吗?”
这几天穗穗就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不问回报的付出一切,她停留得越久,他就越感到愧疚。毕竟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怎么能够放弃一切和他隐居在这深山野地里?是时候了,他应该好好告诉穗穗自己的想法。
“好啊!你想说什么?”穗穗坐下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上次到游美丽家教训她爸爸的事情,让你很困扰,是不是?我不是说过了,我不会随便和人打架的,而且那一招不是很有效吗?你放心好了!”
上次从游家回来以后,隔几天这件事情便传遍了整个有木里,所有人都知道顾医生从台北来的助手,是个深藏不露的跆拳道高手。
“我不是要和你说游美丽的事情,虽然我还是觉得不安,但是我毕竟没有更好的方法。”
“那就对了!反正游美丽的爸爸这几天不再打人就好了,你的脚伤好多了,病也好了,我就放心多了。”
“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只要是你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穗穗难以掩饰自己对他的钦慕。
“可是我不想让你白白的为我做这么多的事情,我不”
穗穗伸手打断他的话。“等等!你不要觉得对我过意不去,是我自己愿意留下来,愿意做所有事情的,我觉得在你身边,生命变得很有意义、很有价值。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衷心的说出心里的想法,毫不矫揉造作。
顾叶夫失神的看着她,心乱如麻,一时间愣住,嘴里说不出任何话。
“你穗穗,我想说的是--我想你不应该在这里住太久。你的家人不断送东西来山上,你帮了我很多忙,可是却把我原来的生活都打乱了--我真的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和金钱,这里下是你应该留下来的地方,你还年轻,还有很多选择,不应该把青春浪费在这座深山里”
穗穗看着他,马上红了眼。“不要这么说认识你以前,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存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当我最难过、最失意、最无助的时候,我遇见了你--记得吗?你救过我两次”
“不!那不算。”
“那算!彼叶夫,没有人像你那样骂过我、救过我。你不顾生命危险跳到湖里救我;你在大雷雨的草原上,把我带来这里避雨;脚受了伤,还冒著夜雨为我煮面;把唯一一张温暖的床给我睡,自己却因为睡在教室里而感冒生病。你是医生,却选择来到深山里帮助这里的居民。你是医生,不在城市里好好赚钱,却跑来这里埋头在研究什么深山植物--虽然你是个怪人,但你绝对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一个我想要全心付出的人。”
穗穗的话真挚有力,令他的心跳越来越乱,不想直视穗穗的眼睛,怕辜负了她心中完美的自己。
“穗穗你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来这里逃避的,我利用这里的环境、这里的人来减轻心中的痛苦,你不仅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好。”他把脸埋在掌心里,那许久不再挑起的痛,又开始一阵一阵绞动起来。
“你有!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我不懂你的痛苦,但是--我知道,我不要离开你,因为我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喜欢你,那么、那么无法自拔的喜欢你。”她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觉,她靠近他,坚定的说,深情的眸子透露出倔强的坚持,满腹的爱慕之情,全都化成泪水潸然而下。
顾叶夫惊讶的抬头望着她。她坚持的模样好美,美得在寂静的深山里发光发亮,他的心隐隐地悸动不已,但是
“穗穗,不要喜欢一个无法回报你感情的男人”他的眼神温柔,语气中带著歉然。
“为什么?你的心中还有别人吗?”穗穗直言不讳的问,她想知道阻碍顾叶夫感情的原因,她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可能。
他的眉皱得好紧,沉默片刻后,他说:“有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另一个女人。”
“她叫什么名字”穗穗近似耳语的问。
他轻轻地回答:“小叶我都叫她小叶。”
“难怪你时常看着叶子发呆,还这么用心的研究叶子。你很爱她?”
“是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四周太沉静,提到了小叶,顾叶夫心里猛然释出一股噬人的思念,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涌来--
“大学一次义卖会里,她亲手做了很多用叶片黏贴的书签,不知怎地,我买了很多很多当我低头欣赏那些漂亮的书签时,她的朋友不断地唤她:‘小叶!小叶!’我抬头惊讶的看她,这时,我的朋友也正好在叫我的名字,四周的人开始热烈的讨论,我们看着彼此,那一刹那就知道我们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缘。原来很久以前,缘分已经注定好了,我人生的开始,就是为了寻找和我一生相知相守的一片美丽的叶子。”他幽幽恍恍地说,手不经意地伸到窗前一束晒干的植物,拈起一片叶子,轻轻一捏,干燥的叶片在他手里发出碎裂的声音。
已经有一年多,他没有和人提及自己死去的未婚妻,在这静谧的午后,穗穗是个最专心的听众,不知不觉地,他开启自己已经闭锁许久的心门,缓缓地吐露深藏的心事秘密。
“你们要结婚了吗?”穗穗又问。
他点点头,忧郁的眼神又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嗯,我计划从国外回来以后就准备结婚。我出国期间,她在台湾专心研究台湾的野生植物,为了我,她打算结婚后放弃她的计划和理想那时候的我很自私,以为我会给她最完美的爱情、最圆满的幸福”他的声音变得哽咽,只能清清喉咙以掩饰心中澎湃的思潮。
“结果呢?那她在哪里?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里?”
“她死了因为一场车祸意外。”
穗穗惊讶的张著嘴,说不出话来。
他缓缓地回头,望着书桌上成叠的研究资料,幽幽的说:“她认识这里的校长,时常来这里搜集资料,偶尔也会住在这里。她死后,我就来了--我是来完成她的研究,完成她最后的工作的。”
顾叶夫站起身来,轻轻柔柔的抚摸一叠一叠的文稿和书册,深深地叹一口气,孤独萧索的背影背对著穗穗。
“穗穗,等我的研究工作结束后,我就要离开了。台北还有工作等著我,我不会待在这里太久”
“那我们”
“穗穗,不会有我们的。”他狠下心说完,走出门外,隐没在一片寂静的深林里。
穗穗红著眼目送他离去,回头看到书桌上的黄花,凋落的花办洒在一页页白纸上,微黄枯萎的绿叶都垂头丧气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