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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还是云南那犄角旮旯的人?贾政一皱眉:“我记得如海府上原本有位西席,乃是从前进士出身,可惜时运不济,方才屈居……却是如今的应天府尹?”
“政公说的是贾先生?”林湛阳眨眨眼,恍然道,“是了,贾先生与政公同姓,说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呢。”
……这话怎么听着莫名觉得在骂人呢?
贾政越发觉得他轻佻怠慢,看他言辞也平白如粗鲁武人,全没有半点书香门第教导出来的清雅。而且贾雨村那档子事他是知道的,当时贾雨村之后辗转来荣国府投了名帖,政老爷亲自接待,与之交谈便知他不过是怀才不遇待时飞的英才。
这等英才却被扫地出门。
难道如海这样人物,也竟会犯下舍明珠而择鱼目之误么?
政老爷不由重了语气教训道:“你生于书香富贵之家,长于簪缨世禄之族,原本更有进士大才为师……此等良缘,常人万万不能奢求,而你却是触手可及,当该好好珍惜,切莫怠慢轻视。”跟着又说古时孔圣人读书至韦编三绝,而他却不过囫囵读过一遍便作罢,虚长至如此年岁,枉度青春……他的老师太不负责任了些。
若是贾宝玉在这里已经怂了,政老爷训斥惯了怂包儿子们,却不知道林少爷从来只有被人见了鬼见愁的份……林少爷不吭声,看着丝毫没有一丝半点应和听取意见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说你还不服气了?
清客们瞧着这场面快要不行了,连忙出来打圆场,他们先客客气气地商业吹了一波林湛阳……长得清瘦劲节,然后开始拉架:
“观林公子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想来根基不差,若是善加引导,他日必能为国之栋梁。”
“听闻贾家族学中可有位老进士坐镇,若能得他指点,想来中举倒也不难。”
嗯,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贾政捋着胡须陷入沉思,要他说,读书求学本就非是一日之寒,自然要自己勤学苦练、手不释卷方能成就……说起来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可都是自己钻研,哪有现如今这些孩子们这么好的条件,族学中还有进士族老坐镇。
贾政正要叹息这严师才能出高徒、如那等名不见经传的老师,忝居师职却无半点师德,任由不懂事的孩儿任性之时,林湛阳终于皱眉开口:
“政公说的话都有道理,湛阳谨记于心的,只是政公说的当真是我先生?而非那贾时飞?”
“政公既未曾听闻过我先生名号,也不曾被他授过一课,何以便能判断他非是良师?”
说老实话,展秋那性子是很糟心的。
往前林湛阳读到过段话,“非吾小天下,才高而已;非吾纵古今,时赋而已;非吾睨九州,宏观而已”,当时便拍案叫绝,这简直就是先生活生生的写照。
他不是性子傲慢瞧不起人,而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跟金鱼脑差不多,林湛阳算是记忆力比较发达喜欢活蹦乱跳的金鱼。你总不能要求他把金鱼看做同类。
但是,虽然整天被打击,被花式“你的愚蠢令我窒息”,对先生林湛阳还是很尊重的。
你教训我可以,反正我本来就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你不能随口就无凭无据地怼我先生。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懂不懂,怼人也要讲逻辑懂不懂?
当即林湛阳就冷笑道:“政公自是才德兼备,但我先生虽是一介布衣,论才学,顶替贾时飞却无半点问题。”
“先生展秋字秋回,乃是兄长如海同科宝和六年的状元公,当年与兄长齐名。”
“什么!展秋回!秋回先生是你授业恩师!”一人脱口而出,惊得直接站起身。
……成功吸引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视线。
林湛阳却看也没看他,声音继续四平八稳:
“……高中状元后便以编修身份入翰林院,后又兼领国子监五经博士,定期为圣人讲学,月讲之时曾数度引国子监众人争抢空位……当时的太子殿下亦对他虚位以待。”
“宝和八年,先生上书自请降职入兵部任主事。”
不知有意无意,林湛阳的“降职”、“主事”这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听在人耳中甚至有些尖锐刺耳:“一年后晋员外郎,半年后又因督务有功任员外。”
别看林湛阳是个温良忠厚的老好人,真惹上他,他靠直觉都能抓到你痛脚恨恨地怼上去。
贾政的脸色已经绿了。
清客们脸色也一个两个尴尬起来了。有些已经隐约记起来这位是何许人也的,恨不得立时化光消散。
直觉告诉他们,继续呆在这里有性命之忧,前方有高尬场合。
谁不知道啊,老荣国公病逝前上了道折子,按理念在荣国府过去的情分上,圣人又是个仁厚的,是完全可以让三世而降等的国公爵位加封一代的。
可老国公却只用这个默认的恩赏,换了他“自幼好读书手不释卷”的幼子贾政荫蔽取得一个工部主事之位。
这是宝和二年的事,这么多年了,这位荣国府目前最有出息的实权派,升了半级——去年升的员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