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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园不过提了一句,转眼却被李满囤堵了十句。李满园觉得自己当众被李满囤削了面子,脸登时涨得通红。
李满园气急败坏想反驳,结果却被李满仓给拉住。
李满仓比李满园知事儿。他知道他大哥李满囤今非昔比,现能来都是面子情。他可不想连这点面子情都让李满园给作没了。于是他当下拦阻道:“满园,这砖瓦涨价的事儿确是大哥给捎来的。然后我才进城给你送的信。”
“而这烧饭的事儿,咱一会儿回去和娘商量。看娘怎么说。”
李贵林一旁听着虽然没出声,但心里却是膈应。
虽然说兄弟互通有无是应该,但李贵林觉得李满囤为李满园建房不止给捎了砖瓦涨价的信,而且又亲来挖地基,已做得十分到位。反倒是李满囤使了庄仆来才让他难做——难不成让他和庄仆一道沟里挖泥?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李贵林来帮忙原是为的两家情谊,可不是来被人当奴仆使唤。
进城念过私塾的李贵林注重身份——他绝不和奴仆一处干活。
李贵银虽然没有李贵林的身份包袱,但他听着也觉得不妥。
“满园叔,”李贵银跟着帮腔道:“这灶上的事儿都是娘们的事儿。我小婶子不能来,你就该问小奶奶。你问满屯叔做啥?”
李满园……
李贵金看李贵银听不懂话还乱插嘴,当即气得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嘴里恨道:“叔叔们说话,你多什么嘴?”
“你这么能,咋这地还没挖好呢?”
李贵银捂着脑袋气道:“哥,你干啥又打我?刚我说的哪儿不对?”
“难道这烧煮不是娘们的活计?”
李贵金觉得心好累。
回到老宅,李满园不顾李满仓一路的劝说一进堂屋就跟他爹李高地诉苦。
“爹,”李满园道:“我现在村里盖房,兄弟子侄每天来给我帮忙,我得招待他们吃饭,对吧?”
“可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正在坐月子,来不了村子做不了饭。”
“我见这盖房没人做饭可不成,便就想着大哥庄子里有庄仆,让大哥帮衬我个庄仆来做饭。结果没想,我刚一开口就被大哥给回绝了。”
“大哥说他也要盖房,没人手来帮衬我。”
“爹,你面子大,您帮我跟大哥说说,让他帮衬我几个庄仆让我把宅子早点建起来吧!”
“爹,大哥他盖磨坊、牲口棚为的是赚钱,而我盖房子可是等着住呢!”
本来李满园说一句,李高地跟着点一下头。但听到李满园说李满囤正在盖磨坊和牲口棚时,李高地的头顿住了。
“刚你说啥?”李高地问道:“满囤在盖磨坊和牲口棚?”
“是啊,大哥说他粮店的生意好,庄子里的磨子不够使,要扩建磨坊,然后又说他要养羊,卖肉!”
“到底是满囤,”李高地激动地连胡子都翘了起来:“想得好,他想的好啊!”
因为对长子太过满意,李高地就禁不住拿李满囤做榜样来教育另两个儿子。
“你两个,”李高地拿着烟锅指点李满仓和李满园:“得和你们大哥好好学学。你们看你们大哥有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还时刻想着赚钱。”
“嗯,建磨坊、养羊卖肉。不怪你们大哥能够发家。”
对于次子李满仓和他媳妇刚赚了点钱就嫌苦怕累不愿养猪,李高地其实是有很大意见的——他觉得违了庄户人的本分。但儿子大了,他得给儿子留脸,故而有些话不能直说。现难得有机会,他自是要好好敲打一番。
俗话说“听话听音”,李满仓不是李满园,他听出了他爹的言外之意,心底更觉惭愧,当即就红了脸。
敲打完李满仓,李高地又对李满园道:“你大哥做的对。还是庄子赚钱要紧。何况你现在又不是没有宅子住。”
一心盼着李高地给主持公道的李满园……
“至于你宅地里现没人做饭,”李高地想了想说道:“就让你娘去。”
“家里今年不养猪,你嫂子现不用出门打草成天在家。家里活计都由你嫂子做。你娘闲着也是闲着,倒是能给你帮忙!”
坐炕上正一边纺线一边盘算如何让继子给出人的于氏……
于氏做梦也没想到李满园建房的灶上活计会落到她的头上。她想推辞,但奈何事发得太过突然,她脑袋空空一时竟寻不到一句托词。
于是,这事竟然就这么给定了。
郭氏眼见婆婆要给三房烧饭,胸中立刻生出十万分的警惕——她担心婆婆拿家里的东西贴补三房。故而堂屋出来郭氏立刻就去库房把后梁上挂着的腊肉数了一遍,然后又进厨房去数了鸡蛋。
好吧,郭氏想:即便阻止不了婆婆贴补三房,她也得做到心中有数。
李满园倒是没想着在吃食上沾他哥家便宜。次日一早他坐李满仓的牛车家来时不止带足了米面油,还带了好几块腊肉。
眼见万事俱备只欠——被架上杠头的于氏无奈地去了李满囤的宅子。
幸而宅子里就有井,故而淘米洗菜,于氏虽多年未做但也并未觉得吃力。
但等米下锅加好水,于氏给锅底添草烧火的时候,却突然犯了难。
虽然多年来李家都是于氏把持厨房活计。但于氏所谓的下厨其实只是动动锅铲,其他类似事前摘洗淘切等准备工作、事中烧火拿递等辅助工作以及事后锅碗瓢盆洗刷等善后工作都由儿媳妇和孙女来做——故而这些年,于氏不说煮饭了,她压根连火都没烧过。
偏大灶煮饭,讲究的就是火候。这世可没有红枣前世那种不仅自带刻度而且自动煮饭还永不焦糊的电饭锅。
这世人煮饭全凭经验——手眼控火、耳朵听锅、鼻子闻味。其中,手眼耳鼻只要有一样不在状态,这饭不是糊了,就是夹生,甚至外焦内生,双管齐下。
可再难,饭也还是要煮的。于氏硬着头皮点着了火,然后小心谨慎的看着,但结果饭还是无法避免的外焦内生了。
烧糊了的饭有股焦味,于氏怕被人给看出来,只能把一锅饭都盛到空钵头里,然后刷了锅后重新洗米下锅。
这一次为防焦锅,于氏给米锅里多加了碗水,故而最后煮成了一锅烂糊饭。
连煮两锅饭,这便就过了一般午饭的点儿。
眼见三个儿子和三个侄孙早已在堂屋坐定,于氏无法,只能和天下所有怕见公婆的丑媳妇一样硬着头皮把午饭摆了出去——烂糊饭搭蒸腊肉。
煮饭费了于氏太多心神,故而事先洗好的白菜都还没切,更遑论下锅烧煮了。
饭摆上桌的一刻,于氏突然想哭——哭她过去三十年勤俭精干的好名声,就要被这锅饭给毁了!
好好的,她咋就成这样了呢?
许是于氏当时的脸色太过难看,就连一向最直肠的李贵银在被米饭里因于氏赶时间而没挑干净的碎石子硌了牙时也没咋呼出声。但越是如此,于氏心里就越是难过——今天吃过这顿饭的人都知道她连顿最简单的糙米饭都煮不好,他们现在不说话不是因为震惊就是碍于辈分不好当面说,等他们家去没了顾忌一准会和人说道她,而她却连打个哈哈然后一笑置之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