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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叫出声,却是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怕惊动了里头的魏业。
魏泽猛地回了神,打了个激灵,侧目看下去,看见了他们兄妹,忙疾步下来,端了礼,才开口问了两句:“大爷和两位姑娘怎么来了?”
“我爹在里头吧?”魏子期视线也没落在他身上,绕过了他径直看向后头紧闭的书房大门,“我看你脸上是愁云惨淡,方才又听见你低声叹息,这样子唉声叹气的,是爹骂了你?”
魏泽连连摇头,一味的说并不是:“只是老爷打从前头见过了舅老爷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谁也不叫进,谁也不肯见,刚才夫人打发沅寿来问,看要不要她再请了舅太太到府上来,这好歹是礼数,可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话说的也不好听,沅寿在门外听着呢,那脸色叫一个难看,就这么把人打发走了。”
“门都没开吗?”魏鸾不由多问了两句,“爹知道是沅寿来问的吗?”
“怎么不知道呢。”魏泽越说就越是愁眉苦脸,耷拉个脸,“所以奴才才放心不下,这生了这么大的气,不是要把自个儿身子给气坏的吗?还有夫人那里……沅寿回去,还不定要怎么跟夫人说呢。”
他是做奴才的,却也是跟着魏业服侍了很久的奴才,他所有的担心,都只有魏业。
家宅不宁其实与他无关,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多了些,魏业和章氏之间,显然生分了许多,这些日子,魏业在上房院过夜的次数都越来越少,胡氏哪怕是有孕在身,都能留得住魏业。
魏泽看在眼里,怎么不忧心呢?
魏子期和魏鸾对视一眼,显然不愿再多提这话茬。
于是魏子期一抬手,在魏泽肩膀上压了一把:“这没什么,母亲知道爹眼下烦忧,也不会和爹怄气。你去告诉爹一声,我们来了,有些和舅舅有关的话,想当面回了他。”
魏泽一愣,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魏鸢姊妹,大概是想要开口劝两句,可到底没说出口来。
主子们的事,他何必多这个嘴。
再说不见上房院的人,也未必连孩子们都不见了。
故而他欸的应了一声,脚尖儿转了个方向,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台阶,往房门外站定后,轻叩了三两下。
魏业老成的嗓音从屋中飘然传来,带着七分的沉闷和不悦:“又是谁!”
魏泽一哆嗦:“老爷,大爷和姑娘们来了,大爷说有几句话,和舅老爷有关的,想当面儿回您。”
屋里又没了动静,魏泽几乎竖起耳朵来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听见,便更加的提心吊胆,就怕说起孙承礼,更招出魏业的不痛快来。
但很快的他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稍稍松了口气,往旁边儿多退了两小步,弓着身子,一言不发的等着。
果不其然,房门很快被魏业打开来,他脸色却是阴沉不善,眯着眼往院子里扫过去,瞧见了自己的儿子们站在那里:“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怎么又带着你妹妹们到我的书房来?”
魏子期知道他心情不好,话说的虽然重一些,可未必是真的要责怪什么。
他正待要开口回两句,魏鸾已经提着裙摆迈着稀碎的步子上了台阶。
她人往魏业身旁一杵,小手顺势就攀上了他的胳膊,挽着又摇了两下:“难道爹的书房,还不许我来了吗?”
魏业是宠溺她的,但眼下实在笑不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身子都养好了吗?”
她说是:“爹这会子想起我的身子了吗?不是您叫大哥去探探我的口风,就怕我稀里糊涂的应承了舅母什么事儿,回头惹祸上身,给家里头招惹麻烦吗?”
魏业面色稍变了变,拉着她往屋里带两步,等背过身来的时候,才冷不丁的同魏子期兄妹俩丢了句进来吧。
魏子期是不以为意的,横竖这样的场面见的也多,大多时候爹如果发了脾气,压不住火气,那家里上上下下,就只有鸾儿一个人有法子,能叫爹平息怒火。
然而魏鸢显然不这样想。
她手里捏了条帕子,上好的湖丝,又有巧手的绣娘绣了芙蓉花,煞是好看。
这会子那帕子叫她攥在手心儿里,几乎要揉碎一样。
她看着魏鸾脸上的笑,看着魏业那样的亲密,只觉得肝肠寸断。
原来每个人都是这样——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眼里都只有魏鸾而已。
魏子期迈出去好几步,察觉到身边并没有人跟上来,一回头,魏鸢果然红着眼站在原地没动。
他吃了一惊,显然是被魏鸢脸上的表情,和她眼中闪过的阴鸷吓到:“鸢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
魏鸢翻了眼皮回神时,双眼仍是猩红一片,只是那样的阴鸷骇人却早就不见了踪影:“我没事,快进去吧,别叫爹等着。”
她一面说着,就迈开步子跟上了魏子期的脚步,发觉他不动,就勉强撑着笑意又催了两声,直到魏子期虽仍心存狐疑,却还是迈开步子进屋,她才跟在魏子期的身后,慢吞吞的进了魏业的书房。
这个书房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可以说是陌生的。
大哥时常来,魏鸾也时常来——大哥是为了正经事,魏鸾却是胡闹。
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出入爹的书房,爹却从来都不责骂。
而她呢?
她进到爹的书房中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魏鸾早坐在了一旁,视线落在两个人身上,自然也瞧见了魏鸢那诡异的面色和表情,尤其是当姐妹二人四目相对时,魏鸢眼底的忌恨,真是藏也藏不住。
她呼吸猛然顿住,瞳孔放大,这样浓烈的忌恨,比之方才在大哥书房时,来的更为强烈。
魏鸾一时拧眉,竟生出些许后怕的感觉,甚至觉得后背一阵寒凉,紧接着,鬓边便已然盗出冷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