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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钟可情一向浅眠,被她这么一摇,背脊猛然一震,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杜鹃正一脸焦急地望着她:“二小姐,你一定是做噩梦了吧?”
二小姐?
杜鹃这样称呼她,无非是她已经认可了季子姗在季家的位置。
钟可情的眉头不由皱了皱,随即缓缓出声道:“我没事。”
杜鹃递了要过来,小声道:“二小姐,我刚刚听你咳得严重,特意去最近的医疗站买了些止咳药和消炎药,你吃了药再睡吧。”
钟可情淡淡扫了一眼药盒,药盒上沾了些许水珠,而此刻窗外正雷声大作,足可见杜鹃确实是冒着大雨出去帮她买了药。
“不用。”钟可情缓缓摇头,“两个小时前,我已经吃了药。”
杜鹃确实是一个用心的丫头,可她毕竟是江美琴母女安排过来的人,钟可情信不过。
“哦。”杜鹃轻声应承,声音里可以隐约听出几分落寞。她拉过钟可情的手,摸了摸她的衣袖,皱眉道:“小姐,你出了一身汗呢,身上也在发热,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这三更半夜的去医院?当然不行。
万一吵醒了季子姗和季老太太,又要被人说身子太娇贵。
钟可情望了一眼杜鹃,随即缓缓笑道:“我没什么事,只是被子盖得太厚了,出了点汗而已。”
“我去拧条湿毛巾过来,替你擦擦身子。”杜鹃说着,已经转身出了房门。
钟可情望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究竟是真的对她好,还是别有所图呢?
杜鹃手脚麻利地打了一盆凉水过来,掺了些热水,拧了一条崭新的毛巾,沾了些许湿气,上前帮钟可情擦着手臂。
钟可情虽然不喜欢旁人碰她,但杜鹃的力道掌握的很好,既不会让人觉得痒,又不会下手太重,往返擦拭着,有几分按摩的味道。
杜鹃握着钟可情的手,帮她擦拭到掌心的时候,忍不住惊叹道:“小姐的手真美,大概是遗传。”
“恩?”钟可情眉头一皱。杜鹃笑道:“早前听一起共事的张妈说,季夫人也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当初季氏还在化妆品行业跌摸滚打的时候,季夫人还为季家当了一次手模,亲自上阵拍广告。后来,
我有幸亲眼见到季夫人,才知这些都是真的……”
杜鹃捂了捂嘴,像是实在忍不住,不小心说出来的。
钟可情眉头一抬,杜鹃立马被她看得心头一惊,垂下头去,赶忙道歉:“刚刚我说的,小姐千万别放在心上,老夫人吩咐了不让提,是我多嘴……”
钟可情让张小蝶查过杜鹃的来历,她知道杜鹃先前是在季夫人身边伺候着的,时不时提前季夫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钟可情淡然一笑,道:“没关系,你多说些,我爱听。”杜鹃见她没有生气,面上的惊惧渐渐消失,想了想,方问道:“小姐现在还恨夫人么?其实当初夫人也是受了刺激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都过去十年了,小姐何必一直放在
心上。何况,现在夫人的情况并不乐观……”
钟可情眉头一皱,疑惑问道:“杜鹃,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鹃深深望了她一眼,叹道:“大小姐将我调过来的时候,季夫人的病已经很重了,今天我跟从前的一个姐妹通了电话,她说,季夫人恐怕……恐怕不行了。”
提到季夫人,钟可情的心底微微一震。季子墨的亲娘姓沈,叫沈惠洁,她父亲原先是K行的行长,父亲去世后,她哥哥顶替了父亲的位置。沈惠洁是季子墨的生母,也就是钟可情的舅母。读初中之前,钟可情是见过沈惠洁的,那时候她还没有发疯。印象之中,沈惠洁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女人,名门之后,举手
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名媛气质。
钟可情想不通,季正刚为什么会舍弃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而选择像江美琴那边刻薄的毒妇,大概男人天生犯贱,都是受虐狂吧!
“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一想到舅母年轻时候的模样,钟可情就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从前那样一个健康完美的女人,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钟可情自打知道沈惠洁疯了之后,曾经想尽办法打听有关她的消息。无奈那时,因为钟妈妈的缘故,季家和钟家走得越来越远,沈惠洁的模样便在她脑海里淡忘了。杜鹃皱了皱眉,哀声叹道:“季夫人是两年前患的病,两年之间,老太太请了不少医生过来,就连贺医生也看过,偏偏找不到病因。季夫人日渐消瘦,这两天已经什么东西
都吃不下了,瘦得皮包骨头了。共事的姐妹打电话过来说,昨晚上她咳得吐血了,今天下午的时候又摔了一跤,现在已经下不了床了——”一个不得丈夫欢心的疯女人,被囚禁在山村荒野的别墅里,整日都被几个佣人看得死死的,生活圈子都局限在那一栋别墅之中,整整十年没有逛过街、没有跟人聊过天说
过话,整整十年,自己的枕边人从未特意去看过她。钟可情可以想象,在这样一种压抑的氛围下,即便是正常的健康人也会被憋出病来的!“奶奶呢?我妈妈病重的事,没有告诉奶奶么?”钟可情不觉发问。虽然沈惠洁并非她的母亲,但她既然借用了季子墨的身体,就有责任替季子墨保护好所有她关心的人。钟可情并不知道,十年之前季子墨和沈惠洁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记得这些年间她带着季子墨出门散心的时候,季子墨总会忍不住提起沈惠洁……她的语气中听不出是
爱是恨,但若是对一个人还有思念,那她必定是在乎对方的。
杜鹃无奈地摇头:“告诉了老太太又能怎样?如今季夫人是季家上下最下贱的人,除了小姐你,谁会在乎她的死活——”
最低贱的人么?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死活么?
钟可情的心揪成一团,痛得苦不堪言。她知道,此刻是季子墨的心在跳动,她在无言的抗议,在为自己的母亲不服。待到心口的绞痛稍稍缓和了一些,钟可情淡然抬起头,疑惑地望了一眼对方,心中细细思索,杜鹃是江美琴母女安排到她身边的人,老夫人明明下了严令不让提起沈惠洁
,而杜鹃这样一个胆小怯弱的佣人,居然敢在她面前无缘无故提起沈惠洁的病,这件事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念及此,钟可情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冷眉睨向杜鹃,人家都设好了陷阱,若是不去踩一踩,岂不是太不够意思?
钟可情下了决心,面上随即露出一抹担忧之色,痛声道:“十年未见,我好想念妈妈——”杜鹃在一边小声道:“二小姐如今进了流光医院了,当上实习医生了,又认识那么多知名医生,您是不是应该帮一帮季夫人……她一个人呆在荒山别墅里,真是可怜。你哪
怕去看看她,都是好的。倘若不去,恐怕连最后一面都……”杜鹃声音哽咽,没有说下去。
钟可情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红着一双眼睛道:“可是奶奶下了严令的,不让我靠近那栋别墅,不让任何人去看望我母亲呀。”杜鹃想了想,又道:“马上就要到月中了,那时候别墅的门卫会被调去季氏帮忙。等到佣人们也下班了,小姐晚上偷偷去看,不就好了?到时候,我在别墅外头守着,万一
有人来了,就立刻通知你。你去看一眼季夫人,把病症记下来,兴许流光医院的那些高级医师们能有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去死啊——”
钟可情思索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道:“杜鹃,你说得不错。她毕竟是我亲生妈妈,做女儿的再怎么狠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去送死。”
杜鹃脸上隐约露出得手的笑。
钟可情又道:“这样,我再探探奶奶的口风,看看哪天公司比较忙,时间定下来,我再通知你。”
杜鹃替钟可情擦完了身子,轻手轻脚地走开。望着杜鹃的背影,钟可情的目光猝然冷冽如冰,手掌握紧,长甲刺入了掌心。入睡之前,她分明记得已经锁好了房门。杜鹃不过一个小小的佣人,她没有帮她开门,她自
己居然有钥匙进来。
三更半夜,只身闯入她的房间,难道只是害怕她做噩梦?季子墨十六岁了,又不是六岁的小姑娘,难不成连睡觉还要人看着么?
这般偷鸡摸狗的,准没安什么好心!
第二天一早,张小蝶就打了电话过来。
钟可情微微眯着眼睛,睡意朦胧地听着。张小蝶道:“子墨小姐,我又找人仔细查了查杜鹃。她先前是在季家河西那片的果园做事的,两年前也不知被谁调到了东山的别墅伺候季夫人。前两天,是江美琴亲自找上
她,将她领到季家大宅的。所以,杜鹃的话,小姐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钟可情淡淡挑了挑眉,“为什么?”张小蝶想了想,语气有些焦急,明显是在替钟可情担心,道:“子墨小姐,你想想也知道。江美琴故意将我支开,就是为了孤立你,她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给你安排一个
得力助手呢?依我看,杜鹃多半是她的心腹——”
张小蝶虽然胆怯,但心思却玲珑至极,钟可情只恨没有留住她,否则有她在身边,会省心很多。钟可情的声音透着电话线,懒洋洋地传过去:“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有些人,要的不仅仅是季家大小姐的位置,还在想尽办法扫清我这颗眼中钉!”说着,她猛然从
床榻上崛起,嘴角微微勾起,一双眼眸散发着熠熠光彩,充满了斗志。
“杜鹃让我去别墅看望我母亲,我同意了。”钟可情淡然至极道。张小蝶听了,声线一紧,焦急道:“小姐,老太太早就下了严令,不让靠近东山别墅,你若是硬闯,杜鹃多半会去告状,她这是下好了套,等着你往里头跳呢!你可千万别
上当啊!”“上当?”钟可情眉头一挑,缓缓笑出声来,“对!当然要上当!不在她们母女面前上当,又如何拽着她们的鼻子走呢?这个月月半,我会准时出现在东山别墅。我需要帮手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张小蝶的工作时间换成了白天,晚上自然是自由的。东山别墅白天有门卫看着,自然要等到晚上才能行动,张小蝶当然有时间。
“好,子墨小姐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张小蝶坚定地说。
钟可情挂了电话,下楼用餐的时候,季子姗和江美琴一直用一种怪异地表情打量着她。
江美琴面色严肃,但却没有露出往常的刻薄。
季子姗斜睨着她,嘴角还缓缓勾起,带着洋洋得意的笑。
这也难怪,杜鹃恐怕已经将她的决定告诉她们了吧?或许,她们母女两个正在默默地盘算着如何在季老太太面前告她一状呢!
用完早餐,钟可情吩咐杜鹃道:“我去一趟季氏,向奶奶打听些事情,你就不用跟着了。”
杜鹃心中窃喜,琢磨着钟可情大约是去打探季氏最近有些什么活动,为去东山做准备了。念及此,杜鹃赶忙点头:“二小姐早去早回。”
钟可情当然没去季氏,而是直接去了警察局。季子墨从前很少在媒体面前露面,外界的人都只知道季家老太太有个宝贝孙女儿,但都不认识季子墨。但因为谢舜名回国的关系,季子墨被他推向风口浪尖,两个人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各色各样地杂志上都登着她少有的几张照片,如今她走在街道上,行人都会时不时侧目看她。有的用的是羡慕的眼神,而有的则是嫉妒到发狂的眼神。
钟可情暗暗想着,若是这个城市不存在法律,那她此刻必定已经被人大卸八块,死无全尸了!
接待她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警员,他一眼就认出她是季家的孙女儿,赶忙笑脸将她迎了进来。
钟可情二话不说,将身后的挎包冷冷丢在桌面上,道:“我查过了,季家十年前的火灾是你们受理的,档案应该在这里,我要看当初的档案袋——”
小警员原本笑容满面的一张脸瞬间僵住,怔愣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季小姐,那个案子就快过追诉期了,这……”
钟可情眉头一皱,“你也说了,是快要过追诉期,这不是还没过了嘛!”她面色一冷道,“我是这个案子的受害人,难道我都没有知情权么?”
小警员一脸为难,叹了口气道:“季小姐,你等一等。我去请杨潇杨警卫过来,这件案子是他负责的,至于案情,他要比我清楚很多。”
钟可情点了点头:“我给你三分钟时间。”
小警员一听,赶忙去打电话。
杨潇赶到的时候,钟可情正在悠然自得的喝茶,看上去气定神闲,当给人的气场却远远超出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杨潇静默地打量着她。这十年间,这小姑娘来找过他十多次,但每一次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发走了。
听闻她前段时间受了刺激,割腕自杀,季家又发生了不少变故,远远看着,觉得她性子都变了。
钟可情听到脚步上,突然抬起头来,扬起一双清冽入骨的眸子,目光射入对方的眼底,缓缓勾唇一笑道:“杨警卫来了?”
她看上去并不像从前那般怯弱,甚至没有对他用敬语。
杨潇的年龄要比钟可情大了二十岁,从前她来问案情,都会毕恭毕敬地叫他“杨叔叔”,可这一次钟可情甚至连屁股都没离开凳子,大小姐的架势十足。
大约是因为她长大了吧,在那样复杂的家庭长大,经历这么多的磨难,想要不变得淡漠冷血都很困难。杨潇朝着她点了点头,笑道:“小墨,许久不见。”